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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妹妹问我:

「两位嫂嫂长得一模一样,哥能分清吗?」

我随口开个玩笑:

「双胞胎,有必要分这么清吗?」

但她听后显然不满意,鼓着腮帮子,非要问个明白:

「你就告诉我嘛~不然老是叫错,我也很尴尬的!」

但其实,真要说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清楚。

毕竟锦棉两姐妹,从外观看,真的就连一丝细微的差别都很难找到。

如果硬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

「我觉得,她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我对妹妹这么说,她仅仅思考了片刻,就双颊泛红,像火烧云似的。

1

妹妹陈珂的问题,像一根极细的针,扎进了我看似平静的生活里。

在此之前,我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娶了双胞胎姐妹姜锦和姜棉,是圈子里的一段奇谈。当初,我爱上的是姐姐姜锦,她热烈、张扬,像一团火。而妹妹姜棉,安静、温婉,总是在一旁带着浅笑看着我们。

求婚时,姜锦提出了一个荒唐的条件。她说,她们姐妹从小到大没分开过,要娶她,必须把姜棉一起娶回家。她们可以不要名分,但必须生活在一起。

我父母强烈反对,觉得这有违伦理。但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再加上姜锦声泪俱下地诉说她们姐妹俩相依为命的苦楚,我心一软,便答应了。

我们办了一场婚礼,新娘是姜锦。姜棉作为“陪嫁”,也住了进来。在外人面前,姜锦是我的妻子,姜棉是暂住的小姨子。但在家里,我们三人过着一种微妙而平衡的生活。

我给她们俩买了所有东西都是双份的,衣服、首饰、化妆品,一模一样。她们也似乎乐在其中,经常穿着同样的衣服,让我猜谁是谁。

我总是猜错。

然后她们就笑作一团,说我笨。

我以为这就是幸福。直到陈珂问出那个问题。

“感觉不一样。”

我说出这句话后,自己也愣住了。

是啊,感觉不一样。

姜锦给我的感觉,总是带着一种掌控欲,她喜欢规划好一切,包括我的领带颜色和周末的行程。而和姜棉在一起时,我感到的是一种放松,她话不多,但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水,或者安静地陪我坐一会儿。

可这种感觉上的差异,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毕竟她们是拥有同一张脸的两个人。

陈珂的脸颊泛红,眼神躲闪,这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珂珂,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试探着问。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哥你和嫂嫂们的感情真好。”

她说完就跑回了自己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里,对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发呆。

那天晚上,姜锦从背后抱住我,身上带着她惯用的玫瑰香水味。

“老公,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们下个月结婚纪念日,去哪里过。”我掩饰住内心的波澜。

“我想去北欧看极光。”她在我耳边说,语气里满是憧憬。

我点点头:“好,我来安排。”

第二天,是姜棉在家。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正在给阳台上的多肉浇水。

我走过去,从她身后站定。

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水味,钻进我的鼻腔。

和昨晚姜锦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棉棉,你换香水了?”我故作不经意地问。

她浇水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对我笑笑:“是啊,姐姐说她那瓶快用完了,就把她的给我了。哥,你觉得好闻吗?”

这个解释天衣无缝。

但我心里那根针,扎得更深了。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昨天下午,我刚给姜锦买了一瓶全新的、同款的玫瑰香水。她那瓶,至少还能用大半年。

她们在共享一瓶香水。

或者说……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2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生活中的细节,一旦你开始用放大镜去看,就会发现无数之前被忽略的裂缝。

姜锦的左手手背上,有一道很浅的疤,是小时候削苹果不小心划到的。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而姜棉的手,光洁无瑕。

这是我一直以来区分她们为数不多的几个“硬指标”之一。

周三,在家的是“姜锦”。她穿着职业套装,正在处理公司的文件。我借口给她递咖啡,目光落在她的左手上。

那道浅疤,清晰可见。

我心稍安。

周四,“姜锦”出差了,“姜棉”在家。她穿着围裙,在厨房里为我准备晚餐。

我走进去,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

“今天辛苦了。”

我的指腹,轻轻摩挲过她的左手手背。

光滑,细腻。没有那道疤。

我几乎要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太多疑了。

可就在这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我停住动作,仔细感受。

那是一个创可贴的边缘。一个极小、极薄的肉色创可贴,完美地遮盖了某个位置。

我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她感受到了我的僵硬,不自然地抽回手。

“怎么了,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含的紧张。

“没什么,你的手真好看。”我抬起头,对她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晚饭时,我状似无意地提起:“珂珂那丫头,最近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姜棉”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随即恢复自然:“小女孩嘛,总有自己的小秘密。”

“她前几天还问我,怎么分清你和姐姐。”我盯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低下头去,用一小口米饭掩盖了过去。

“那……哥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们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饭。饭后,她收拾碗筷的时候,我看到她下意识地用右手护住了左手手背。

这个周末,我说公司有急事,需要加班。

实际上,我把车开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正对着我们家的大门。

上午十点,“姜锦”从家里出来,开着她的红色小跑车走了。她说要去见一个客户。

我坐在车里,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下午三点,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她穿着和上午“姜锦”离开时截然不同的白色连衣裙,头发也从干练的马尾变成了温柔的披肩发。

是“姜棉”的打扮。

她走进小区,熟练地按下了我们那栋楼的单元门密码。

我坐在车里,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原来,从来就没有两个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一个把我和我全家都骗得团团转的,顶级的女演员。

姜锦。或者说,是扮演着姜锦和姜棉两个角色的,一个陌生的女人。

我没有立刻冲回家去质问她。

愤怒在一瞬间涌上头顶,但很快就被一股冰冷的理智压了下去。

如果我现在摊牌,她会怎么做?哭泣、抵赖、还是鱼死网破?

我手上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创可贴可以说是不小心划伤,香水可以说就是姐妹情深。甚至我今天看到的这一幕,她也可以狡辩说是姜棉回来了,而姜锦还没回。

我需要一个无法辩驳的铁证。

我回到家时,“姜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她起身接过我的公文包。

“哥,今天加班累了吧?我给你放了洗澡水。”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贤惠”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忍住了,对她笑了笑:“好。”

我需要冷静。

第二天,我借口家里的网络摄像头有点问题,请了“维修师傅”上门。

当然,这位师傅是我花大价钱请来的专业人士。

他在我们家的客厅、书房、甚至卧室,都安装了最先进的针孔摄像头。这些摄像头小到肉眼难以发现,并且可以直接连接到我的手机。

做完这一切,我心里有了一丝底气。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她自己露出马脚。

周一,我说要去邻市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行业峰会。

这是一个谎言。

我订了去邻市的机票,办理了登机手续,甚至还发了一条朋友圈,配图是机场的候机大厅。

然后,我悄悄地坐上了返回市区的出租车,在公司附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了下来。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家里的实时画面。

“我”离开后,“姜锦”一个人在家。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公司,而是在家里打了一整天的电话。

她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焦躁和狠戾。

“妈,你别催了!陈屿这边我已经稳住了,他对我死心塌地。但是他那个妹妹,好像有点怀疑了,我得想个办法。”

“钱?钱我已经在想办法了!陈屿公司的账目我看过,只要再给我半年时间,我保证能拿到足够我们家翻身的钱!”

“闭嘴!不许提姜棉!她已经死了!现在只有我,姜锦!”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姜棉……已经死了?

那躺在我身边,对我温柔微笑,为我洗手作羹汤的“姜棉”,到底是谁?

是姜锦的表演吗?

那晚,我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委托了一家信誉最好的私家侦探社,去查姜锦和姜棉的底细。

我需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而家里,好戏还在继续上演。

“姜锦”在家里待了一天。傍晚时分,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开始手忙脚乱地换衣服。

她脱下了身上的职业套装,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她解开马尾,把头发披散下来。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取出那个肉色的创可贴,熟练地贴在左手手背的疤痕上。

最后,她对着镜子,脸上那种属于姜锦的、张扬自信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姜棉的、温婉羞怯的微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变成了“姜棉”。

然后,她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我好想你。”

那声音,娇滴滴的,带着一丝委屈。

我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再看看监控里那张熟悉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也想你,棉棉。峰会这边事情有点多,可能要晚一天才能回去了。”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啊……好吧,那哥你要注意身体,不要太累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挂掉电话,我看着监控画面里,她那张“失落”的脸瞬间变得面无表情,然后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饮而尽。

我关掉了监控。

够了。

证据已经足够了。

我给私家侦探打了个电话,追加了酬金,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姜家所有的资料都挖出来。

然后,我给妹妹陈珂发了条信息。

“珂珂,出来见个面,哥有事问你。”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见了面。

陈珂看起来有些惴惴不安。

“哥,你……你不是去出差了吗?”

“我提前回来了。”我把一杯热可可推到她面前,“珂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关于你嫂子的事。”

陈珂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搅动着杯子里的热可可,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别怕,告诉哥。不管是什么事,哥都能解决。”我放缓了声音。

她终于抬起头,眼圈红了。

“哥,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就是怕……怕你难过。”

“大概是两个月前,有一天我回家早了,看到……看到棉棉嫂子在你的书房里。”

“她好像在翻你的文件,表情……表情特别吓人,一点都不像平时的她。倒像是……像是锦嫂嫂生气时候的样子。”

“我当时吓了一跳,就躲起来了。后来她出来,看到我,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还问我怎么了。”

“我不敢说,就说自己不舒服。从那以后,我就觉得很奇怪。有时候我觉得家里的嫂子是锦嫂嫂,有时候又觉得是棉棉嫂子,可她们明明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我都要搞混了。”

“那天我问你那个问题,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结果你那么说,我以为……我以为是我想多了,还觉得自己很坏,竟然怀疑嫂嫂们。”

陈珂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抽出纸巾递给她,心里一阵后怕。

幸好我多问了一句。幸好珂珂足够敏锐。

否则,等我们家被这个女人掏空了,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不怪你,珂珂。你做得很好。”我拍了拍她的手,“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也别在她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哥来处理。”

安抚好陈珂,我接到了侦探的电话。

“陈先生,您要的资料,我们查到了一些惊人的东西。”

半小时后,一份加密文件发到了我的邮箱。

我点开文件,里面的内容,让我如坠冰窟。

姜家,曾经也是本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富商。但在三年前,姜父因为投资失败,欠下了巨额赌债,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追债的人找上门,威胁要砍掉姜父的手。

就在那个时候,真正的姜棉,因为不堪重负,选择了跳楼自杀。

而姜锦,为了保住她的父亲,为了还清那笔天文数字的债务,她盯上了我。

她知道我喜欢她,她也知道我家境优渥。

于是,她导演了这一出“姐妹情深”的戏码。

她一个人,扮演两个角色。

姜锦,是热烈追求爱情,不惜带着“妹妹”也要嫁给我的痴情女。

姜棉,是那个柔弱不能自理,必须依靠姐姐姐夫才能活下去的小可怜。

她用“姜锦”的身份,牢牢抓住我的心。

再用“姜棉”的身份,博取我的同情和保护欲。

她算得清清楚楚。

即使有一天,我对“姜锦”的掌控欲感到厌倦,也还有温柔体贴的“姜棉”作为备胎。

我,陈屿,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可以让她和她家起死回生的,完美的猎物。

资料的最后,附上了一张姜棉的死亡证明,和一张姜锦在澳门**兑换筹码的照片。

日期,就在我们结婚后一个月。

原来,她拿我的钱,去填她父亲的无底洞了。

我关上电脑,靠在酒店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闪过这三年来的一幕幕。

我带“她们”去旅游,买昂贵的礼物,“她们”开心地笑。

我生病时,“姜棉”在床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我工作遇到难题时,“姜Jin”会给我提出犀利的建议。

那些所谓的“幸福”,所谓的“感觉不一样”,全都是她精心设计好的剧本。

我,就像一个舞台上的小丑,配合着她的演出,还沾沾自喜。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和愤怒,从心底升起。

我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殆尽。

姜锦。

游戏,该结束了。

我没有按照原计划“晚一天”回去。

第三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样,拉着行李箱,回到了家。

开门的是“姜棉”。

她看到我,眼睛一亮,像一只见到主人的小猫,扑了过来。

“哥,你回来啦!不是说要晚一天吗?”

她抱着我的胳膊,亲昵地蹭着。

如果是在三天前,我会被她这副模样暖化了心。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属于“姜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

而她的左手手背上,那个肉色的创可贴,依然安分地待在那里。

“峰会提前结束了。”我把行李箱递给她,换上拖鞋,“锦呢?去公司了?”

“是啊,姐姐一大早就出门了,说今天有个重要的会。”她接过行李箱,动作自然。

“辛苦了。”我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她给我倒了水,问我饿不饿,要不要给我做点吃的。

我摇摇头,说在飞机上吃过了。

我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财经频道看着,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

她在厨房和客厅之间忙碌着,打扫卫生,整理杂物,把我的换洗衣物拿去清洗。

一个完美的、无可挑剔的“贤妻良母”。

下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姜锦”打来的。

“老公,你回来啦?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姜锦”特有的、略带一丝娇嗔的活泼。

我瞥了一眼正在阳台晾衣服的“姜棉”,按下了免提。

“临时决定的。你那边会开完了?”

“刚开完,累死我了。我马上就回来,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不用了,棉棉在家,她会做。”

“那好吧,我尽快回来陪你。mua~”

电话挂断。

我看着阳台上那个忙碌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甚至不需要换个地方,就能在两个角色之间切换自如。

这演技,奥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下午五点半,门铃响了。

“姜棉”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穿着一身干练职业装的“姜锦”。

“姐姐,你回来啦。”

“嗯。老公呢?”

“在客厅看电视呢。

“她们”在玄关处换鞋,交谈,就像一对真正的姐妹。

然后,“姜锦”走到我面前,俯身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老公,我回来了。”

她身上的玫瑰香水味,浓郁而熟悉。

我抬起头,看着这张和我朝夕相处了三年的脸。

这张脸,此刻可以笑得像太阳一样灿烂,下一秒,又可以变得像月光一样温柔。

“欢迎回家。”我说。

晚饭是“姜棉”做的。

饭桌上,“姜锦”滔滔不绝地讲着公司里的趣事,而“姜棉”则安静地给我们添饭夹菜。

一动一静,一热一冷,配合得天衣无缝。

我几乎要为她们鼓掌。

吃完饭,我开口道:“爸妈说明天想过来看看,我们一起吃个饭。”

“姜锦”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很快就被笑容掩盖:“好啊,那我明天早点下班回来。棉棉,明天晚饭就辛苦你了。”

“姜棉”点点头:“没事的姐姐,我来准备就好。”

我看着她们,心里冷笑。

明天。

就是大戏落幕的时候。

我倒要看看,当我的父母,她的“家人”,都坐在这里的时候,她要怎么一个人,演出两个人的戏。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姜锦”已经去上班了。临走前,她还特意叮嘱我,说晚上会早点回来。

家里只剩下我和“姜棉”。

她像往常一样,为我准备早餐。

“哥,今天想吃煎蛋还是炒蛋?”

“随便。”

我的冷淡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鸡蛋,犹豫地看着我。

“哥,你……是不是还在为昨天我没接你电话生气?”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抬头看她。

她穿着“姜棉”标志性的白色棉布裙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懦和讨好。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和一个演员,有什么好置气的。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我收回目光。

她松了口气的样子,转身进了厨房。

上午,我借口出去见个朋友,然后直接开车去了我父母家。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

从陈珂的怀疑,到我的调查,再到那个残酷的真相。

我母亲听完,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杯子就要摔。

“这个骗子!这个天杀的骗子!我们家……我们家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东西!”

我父亲一把按住她的手,脸色铁青,但还算镇定。

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我:“屿,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离婚。不仅要离婚,我还要让她为她的欺骗,付出代价。”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好。”父亲点点头,“这件事,我们听你的。但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她骗了我们陈家三年,把我们所有人都当猴耍,这笔账,必须跟她算清楚。”

“爸,妈,你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看着他们,“今天晚上,我需要你们配合我演一场戏。”

我把我的计划,详细地告诉了他们。

母亲的眼泪还挂在脸上,但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起来。

父亲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就这么办!让她知道,我们陈家的人,不是好欺负的!”

下午五点,我回到了家。

“姜棉”已经准备好了一大桌子菜。

“哥,你回来啦。爸妈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

我换了衣服,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

六点整,门铃准时响起。

“姜棉”欢快地跑去开门。

“爸,妈,你们来啦!”

我父母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

“棉棉辛苦了,准备了这么多菜。”母亲说。

“应该的,妈,快请坐。”

“姜棉”热情地招呼着他们。

我父亲的目光,在饭桌上扫了一圈,然后皱起了眉头。

“咦?怎么就三副碗筷?锦呢?她不回来吃饭吗?”

“姜棉”的笑容僵了一下。

“姐姐……姐姐公司临时有急事,可能要晚点回来。她让我跟你们说声抱歉。”

这个理由,她已经用过无数次了。

以前,我们都信了。

但今天,不会了。

我母亲拉下脸,语气不善:“什么急事这么重要?自己公公婆婆来了,她这个做儿媳妇的都不露面,像话吗?”

“妈,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姜棉”急忙解释。

“行了,不等她了。我们先吃。”我父亲打断她,语气生硬。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姜棉”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眼圈都红了。

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要是放在以前,我早就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了。

可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我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手机。

“我给锦打个电话,问问她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拨通了“姜锦”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

紧接着,我口袋里的另一部手机,震动了一下。

那是连接着家里摄像头的手机。

我低头看了一眼。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姜棉”的口袋里,一个手机屏幕亮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暗了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

“怎么不接电话?”我问。

“可能……可能在开会吧。”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吗?”我笑了笑,把我的手机递到她面前,“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手机屏幕上,是我昨天从酒店监控里截取的一张图。

画面里,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镜子前,正在往自己的左手手背上,贴那个肉色的创可-贴。

当那张照片出现在她面前时,我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温柔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和慌乱。

“这……这是……”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什么?你想说这是P的图吗?”我收回手机,声音冷得像冰,“姜锦,或者,我应该叫你姜演员?你的戏,演得可真好啊。”

“姜锦”这个名字一出口,我母亲立刻接上了戏。

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姜棉”:“屿,你胡说什么呢?这不是棉棉吗?锦不是在公司加班吗?”

我父亲也沉着脸:“陈屿,别胡闹!你认错人了!”

他们两个一唱一和,把一个“被儿子搞糊涂”的父母形象,演得活灵活现。

而这,正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我要让她在“父母”面前,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她的大脑显然已经宕机了,只能徒劳地辩解,“我不是……我真的是棉棉……”

“是吗?”我一步步逼近她,“那不如我们现在就给你的‘姐姐’打个视频电话,看看她到底在哪个会议室里加班?”

我说着,就拿起了她的手机。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着扑过来抢。

“不要!”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轻易地避开她,解锁了她的手机。根本不需要密码,是面容ID。

我点开通话记录,最近的联系人,赫然就是我的名字。

我把手机屏幕转向我父母。

“爸,妈,你们看。这就是她所谓的‘姐姐’的手机。”

然后,我点开了相册。

相册里,除了我们的一些生活照,还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

我早就从侦探那里拿到了密码。

点开文件夹,里面全都是一些文件和照片的截图。

我们公司的内部财务报表、我父亲的资产证明、甚至还有我们家房产证的照片。

而在这些照片下面,是一系列触目惊心的转账记录。

每一笔钱,都流向了同一个账户。

账户名,是姜德才。

她的父亲。

“这些,你又怎么解释?”我把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她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所有的伪装,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知道,她完了。

“为什么?”我蹲下身,看着她,“我自问待你不薄。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你家里的事,你如果告诉我,我未必不会帮你。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她抬起头,泪水混合着妆容,在脸上冲刷出狼狈的痕迹。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姜棉的温柔,也不再有姜锦的张扬。

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怨毒和疯狂。

“帮你?你怎么帮?”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你知道我爸欠了多少钱吗?五千万!你能给我五千万吗?”

“你只会给我买那些没用的包,没用的首饰!你以为我稀罕吗?我告诉你,陈屿,从我接近你的第一天起,我就是为了你们家的钱!”

“我妹妹就是被这笔债逼死的!我凭什么不能为自己,为我爸妈争一条活路?!”

她终于不再演了。

她就是姜锦。

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包括自己人格和尊严的女人。

“所以,你就利用我对你的感情,利用我对姜棉的同情,设计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我看着她,心底最后一丝怜悯也消失了。

“是!又怎么样?”她破罐子破摔地吼道,“你们这些有钱人,根本不懂我们这种人的绝望!我只是拿回一点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所谓的‘活路’,就是建立在欺骗和伤害别人的基础上?姜锦,你不是绝望,你是贪婪。”

我母亲气得嘴唇发白,指着她骂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们家是刨了你家祖坟吗?你要这么害我们!我儿子那么爱你,你……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姜锦看着我母亲,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

“爱?伯母,你太天真了。你儿子爱的,不过是我演出的人设罢了。他爱姜锦的热烈,也爱姜棉的温柔。说到底,他跟我一样贪心。我们才是同一种人。”

我父亲猛地一拍桌子:“住口!你这个疯子!”

我拦住了我父亲。

跟一个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

我拿出我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张律师吗?我要报案。诈骗。金额,超过五千万。”

当我拨通律师电话的那一刻,姜锦脸上的疯狂和嚣张,终于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恐惧。

“不……陈屿,你不能这么对我!”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想要抓住我的裤脚。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

“我为什么不能?”我冷冷地看着她,“你骗我感情,骗我家钱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把钱都还给你!我们离婚,我净身出户,求你不要报警!”她哭着哀求,那张漂亮的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表演的痕迹。

“晚了。”

我说出这两个字,然后转身对我父母说:“爸,妈,这里交给我处理,你们和珂珂先回去。”

陈珂一直躲在房间里,但客厅的动静,她肯定都听见了。我不想让她看到接下来更难堪的场面。

我母亲还想说什么,被我父亲拉住了。

“听儿子的。”

他们走后,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我和瘫坐在地上的姜锦。

她还在不停地哭,不停地忏悔。

“陈屿,我们在一起三年,难道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那些开心的日子,都是假的吗?”

“就算是演戏,我也有入戏的时候啊!我给你做饭,照顾你生病,那些……那些都不是假的!”

我静静地听着。

不得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

毕竟是爱了三年的人。

即使这份爱,从头到尾都建立在谎言之上。

但理智很快就战胜了情感。

我想起她在我书房里翻找财务报表的冷酷表情。

我响起她在电话里对我妹妹的不屑和算计。

我响起她拿着我的钱,去澳门**一掷千金的疯狂。

我更想起那个因为不堪重负而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生命的,真正的姜棉。

她不配得到原谅。

“收起你的眼泪吧,姜锦。”我走到她面前,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从你决定欺骗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交易和算计了。”

“你问我,那些日子是不是假的?我现在告诉你,是真的。”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真的……很假。”我一字一顿地说。

她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在你眼里,我或许是个不错的猎物。但在我眼里,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蹩脚的演员。”

“你以为你的表演天衣无缝?你以为你真的能骗过所有人?”

我拿出我的手机,点开了一个视频。

那是两个月前,陈珂生日那天,我拍的一段家庭录像。

视频里,“姜棉”正端着蛋糕从厨房走出来。她走过我身边时,我叫了她一声:“锦。”

她下意识地就回了头,应了一声:“哎。”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视频里,她脸上的慌乱和尴尬,被镜头记录得清清楚楚。

当时,我只当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还笑她是不是被我叫糊涂了。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她无数次露出的马脚之一。

“你看看,你的演技,有多拙劣。”我把手机扔到她面前。

她看着视频里那个瞬间的自己,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原来,我早就发现了。

原来,我一直在看她演戏。

这种认知,比直接揭穿她,更让她感到羞辱和崩溃。

“你……你早就知道了?”

“没有很早。但比你想象的要早。”我说,“从我妹妹问我那个问题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你觉得你很聪明,可以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但你忘了,再完美的谎言,也总有被戳穿的一天。”

我收回手机,不再看她。

“律师和警察,很快就到。你好自为之。”

说完,我走上楼,回到了我的房间。

关上门,隔绝了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和咒骂。

我靠在门上,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警察和律师来得很快。

姜锦被带走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我提供了所有的证据,包括监控录像、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以及她手机里的那些转账记录。

诈骗罪,证据确凿。

再加上她父亲那边牵扯出的堵伯和非法集资,姜家,这次是彻底完了。

律师告诉我,根据涉案金额,姜锦至少要面临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个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仿佛被一层低气压笼罩着。

我父母搬了过来,陪着我和陈珂。

母亲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却绝口不提姜锦的事。

陈珂也变得小心翼翼,总是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我知道,他们是怕我走不出来。

其实,我比他们想象的要平静。

愤怒和憎恨,在姜锦被带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宣泄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更多的是一种荒诞感和疲惫感。

三年的婚姻,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闹剧。

我删除了手机里所有关于“她们”的照片,扔掉了所有“她们”的东西。

那些成双成对的衣服、首饰、化妆品,被我装进一个个黑色的垃圾袋,堆在门口,像一座座小山。

我试图抹去“她们”在这个家里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抹不掉的。

比如,墙上那张巨大的婚纱照。

照片上,我穿着笔挺的西装,身边站着笑靥如花的“姜锦”。而在我们身后不远处,是穿着伴娘服,安静微笑的“姜棉”。

现在看来,这张照片充满了讽刺。

一个人,分饰两角,和我拍完了这张见证“爱情”的婚纱照。

我找了个梯子,把那副巨大的相框从墙上取了下来。

相框很重,我差点没拿稳。

陈珂跑过来帮我扶着。

“哥,我来帮你。”

我们俩合力,把相框搬到了院子里。

我找来一把锤子。

“珂珂,你先进屋。”

陈珂摇摇头,站在我身边,没有动。

我举起锤子,对准了照片上那张虚伪的笑脸。

第一下,砸在了玻璃上。

“哗啦”一声,玻璃碎裂,像蛛网一样蔓延开。

第二下,第三下……

我一下一下地砸着,仿佛要把这三年的屈辱和愤怒,全部都发泄出来。

木屑和玻璃碎片四处飞溅。

直到整个相框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垃圾。

我扔掉锤子,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陈珂递过来一张纸巾。

“哥,都过去了。”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是啊,都过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和姜锦初遇的那个画展。

她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站在一幅画前,回头对我笑。

阳光洒在她身上,美好得不真实。

然后,画面一转。

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从她身后走出来,对我伸出手。

她说:“你好,我叫姜棉。”

她的笑容,干净又纯粹。

我愣在原地,不知道该牵起哪只手。

然后,我醒了。

窗外,天已经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生活,在撕开那道巨大的伤口后,开始缓慢地愈合。

公司的事情很多,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忙碌,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父亲把更多集团的事务交给我处理,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尽快成长起来。

我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在处理一个棘手的并购案时,我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冷静和果决,最终以一个非常漂亮的价格,拿下了那个项目。

庆功宴上,父亲当着所有董事的面,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儿子,长大了。”

我知道,他指的不仅仅是工作。

周末,我不再宅在家里。

我会陪母亲去逛街,陪父亲去钓鱼,或者带着陈珂去看她喜欢的电影。

家里的气氛,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名字。

仿佛那三年,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有一天,我接到了张律师的电话。

他说,姜锦在狱中,提出了想见我一面的请求。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跟她,没什么好见的。”

“她托我带一句话给您。”张律师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她说,她想告诉你,真正的姜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沉默了。

真正的姜棉。

那个只存在于资料和别人口中的,柔弱、善良,最终选择用死亡来解脱的女孩。

我对她,一无所知。

我只知道,姜锦利用了她的身份,来博取我的同情。

去,还是不去?

我犹豫了。

最终,我还是去了。

我不是想去见姜锦。

我只是想知道,那个被她利用、被她冒名顶替的女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想,为我心里那份被欺骗的“同情”,找一个答案。

探视室里,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我再次见到了姜锦。

她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头发被剪得很短,素面朝天。

没有了精致的妆容和华丽的衣服,她看起来憔-悴又苍老,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光彩。

她看到我,眼神很复杂。有怨恨,有不甘,也有一丝……解脱?

我们俩谁都没有先开口。

“你瘦了。”最终,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我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她自嘲地笑了笑,“你来,是为了听姜棉的故事,对吗?”

我点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妹妹……她跟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她一点都不柔弱,也不温顺。她比我倔强,比我勇敢,也比我……善良。”

“从小到大,闯祸的总是我,替我收拾烂摊子的,总是她。我跟人打架,她会拿着板砖第一个冲上去。我考试不及格,她会熬夜帮我补课,然后把她的卷子换成我的名字。”

“她喜欢画画,她的梦想,是当一个插画师,走遍全世界。她不喜欢说话,是因为她觉得,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应该用画笔记录下来,而不是用语言。”

“她才是我们家那道光。而我,只是躲在她光芒下的,一个自私的影子。”

姜锦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我的心上。

这跟我从资料里,从她以往的表演里看到的“姜棉”,完全是两个人。

“那她为什么……”我艰难地开口。

“为什么会自杀,是吗?”姜锦的眼泪流了下来,“因为我。”

“爸欠了赌债,追债的人找上门,说如果三天内还不上钱,就要把我也抓去卖掉。”

“那天晚上,棉棉拿着她所有的画稿,去找了她一直很崇拜的一位画家,想把画卖掉,换钱给我。但她被拒绝了。那个画家说,她的画,一文不值。”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希望破灭了,她就觉得,是她没用,是她救不了我。”

“她给我留了一封信,信上说,姐姐,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画出全世界最值钱的画,把你买回来。”

“然后,她就从我们家的阳台上,跳了下去了。”

姜-锦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我坐在她对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我同情了三年的那个“姜棉”,那个我以为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孩,才是最坚强、最勇敢的那一个。

而我,却把这份同情,给了一个冒名顶替她的,卑劣的骗子。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从监狱出来,阳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我坐在车里,很久都没有发动引擎。

姜锦的话,像电影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

那个拿着板砖为姐姐打架的女孩。

那个熬夜帮姐姐补课的女孩。

那个梦想着用画笔记录全世界的女孩。

那个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自己“没用”而道歉的女孩。

姜棉。

我甚至,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一直以为,她就长着姜锦那张脸。

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她们或许有着相同的容貌,但她们的灵魂,截然不同。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

不知不觉,我开到了一个旧货市场。

我停下车,走了进去。

市场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我走到一个卖旧书画的摊位前,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老板,你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姜棉的人画的画?”

摊主是个戴着老花镜的大爷,他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

“姜棉?没听说过。我这里都是些不知名的小画家的作品,你要是喜欢,可以随便看看。”

我点点头,在一堆画稿里翻找起来。

大部分都是一些山水画,或者是一些临摹的作品。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抹熟悉的色彩,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幅水彩画。

画上,是一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女孩,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笑得灿烂又张扬。

是姜锦。

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签名。

不是“姜棉”,而是一个小小的,棉花的图案。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拿起那幅画,问老板:“这幅画,是谁画的?”

老板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哦,想起来了。这是大概三年前,一个收废品的小伙子卖给我的。他说是一个小姑娘跳楼了,家里人把她的东西都当废品卖了,他看着这些画可惜,就收了过来。”

“当时还有好多,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这几张了。”

老板说着,又从一堆画稿底下,翻出了一个小画夹。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个画夹。

里面,全都是画。

有画展上的人群,有街角的咖啡店,有阳台上的多肉,有趴在沙发上睡觉的猫。

画风细腻,色彩温暖。

每一幅画,都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

最后一幅,是一张未完成的线稿。

画的是一个男孩的背影。

他站在画展的灯光下,正在专注地看着一幅画。

那个背影,我很熟悉。

是我。

画的旁边,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今天,我好像看到了一束光。”

日期,是我和姜锦初遇的那一天。

原来,在那场画展上,看到光的,不止我一个。

原来,那个先动心的,不是我,也不是姜锦。

是她。

是那个我从未真正认识过的,叫姜棉的女孩。

我拿着那个画夹,站在人来人往的旧货市场里,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这三年来,我所以为的爱情,是一场骗局。

我所以为的温柔,是一场表演。

但原来,在这场巨大的谎言背后,曾经有过一份真实的、干净的、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爱。

它来自一个已经逝去的灵魂。

而我,却对它,一无所知。

我买下了那个画夹,和那幅向日葵花田里的画。

我把它们带回了家。

我把那幅未完成的线稿,小心翼翼地装裱起来,挂在了我书房的墙上。

代替了那张被我亲手砸碎的婚纱照。

每天晚上,我都会看着画上那个背影,发很久的呆。

我在想,如果那天,我回头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姜棉,而不是姜锦。

我们的故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

半年后,姜家的案子宣判了。

姜锦,诈骗罪名成立,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

姜父,因涉嫌多项罪名,数罪并罚,被判了无期。

姜母,也因为参与其中,被判了三年。

一个曾经也算美满的家庭,就此分崩离析。

我没有去听判。

结果,是张律师告诉我的。

他说,宣判那天,姜锦在法庭上,很平静。

只是在听到结果后,说了一句:“罪有应得。”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又过了一年。

我的生活,已经完全回到了正轨。

我接替父亲,成了集团的总裁。

陈珂也考上了她心仪的大学,去了另一座城市。

我们家的那栋大房子,显得有些空旷。

母亲开始热衷于给我安排各种相亲。

我没有拒绝,但也没有一个能看上眼的。

她们有的像姜锦,有的像我以为的姜棉。

但她们,都不是她。

不是那个,会拿着板砖为姐姐出头,会梦想着走遍世界,会偷偷画下我背影的女孩。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遇不到那样的人了。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请问,是陈屿先生吗?”

“我是。您是?”

“我是城西墓园的管理人员。这里有一个叫姜棉的墓,她的管理费,已经欠了快四年了。我们联系不上她的家人,只能通过她当初留下的紧急联系人,找到了您。”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紧急联系人……是我?

“我马上过去。”

我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开车去了城西墓园。

在管理员的指引下,我找到了那个墓。

很小,很偏僻。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刻着“姜棉之墓”四个字。

碑前,长满了杂草。

我蹲下身,一点点把杂草拔掉。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那是我拜托侦探,从姜棉的高中毕业照里,截取出来,然后修复放大的。

照片上的女孩,留着齐耳的短发,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倔强和英气。

和姜锦那张脸,一模一样。

但感觉,完全不一样。

我终于知道,当初我对妹妹说的那句“感觉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我把照片,小心地贴在墓碑上。

“你好,姜棉。我叫陈屿。”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坐在墓碑前,跟她讲了很多话。

讲我这几年的生活,讲我如何发现那个骗局,讲我看到她画的那些画。

讲到最后,我拿出那个画夹,翻到那张未完成的线稿。

“你的画,我看到了。画得很好。”

“你说,你看到了一束光。其实那天,我也看到了。”

“只是,我认错了。”

夕阳西下,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起身,准备离开。

在转身的瞬间,我看到墓碑的角落里,好像刻着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因为风吹日晒,已经有些模糊了。

我凑近了,仔细辨认。

那行字是:

“我的光,他会替我,照亮这个世界。”

【彩蛋】

三年后。

我受邀参加一个新锐画家的个人画展。

画展的主题,叫《光》。

我在一幅画前,停住了脚步。

那幅画,画的是一个男孩的背影,站在墓碑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画风,我无比熟悉。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到我身边。

“先生,您也喜欢这幅画吗?”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和姜锦、姜棉,一模一样的脸。

她对我笑,眼睛亮晶晶的,像淬了星光。

“你好,我叫姜葵。葵花的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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