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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离书送来那日,萧珩只给了我一处郊外庄子作补偿。

幕僚不解:

"沈姑娘这些年替将军筹谋军务,大小战役她都曾出力。如今将军要迎娶公主,虽说要和离,好歹多给些补偿。"

"那庄子偏僻荒凉,她一个弱女子过去,怕是连自保都难。"

萧珩把玩着玉扳指,漫不经心道:

"给她庄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虽有些谋略,但手无缚鸡之力,离了军营这护佑,在外如何生存?"

"等着吧,不出十日,她就会哭着回来求我收留。到时让她在府中做个账房先生,公主宽厚,不会为难她。"

幕僚担忧:

"若她不愿回来呢?"

萧珩冷笑:

"她自幼无依无靠,这些年吃穿用度全靠本将军。那庄子我故意不派人手,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这世上除了依附于我,她别无活路。届时她自会乖乖回来,还会感激我的收留之恩。"

我攥紧那纸和离书,头也不回地离开。

册封大典时,萧珩寻到边城,我已是镇北将军麾下首席军师,手握兵符。

他竟红着眼眶,颤声问我当年的情分可还作数?

01

和离书被送到我面前时,窗外的天色正像一匹被水浸透的灰布,沉沉地压下来。墨迹未干的“萧珩”二字,力透纸背,一如他这个人的冷硬与决绝。

随信送来的,还有一张地契。京郊的一处庄子。

我甚至没有打开地契细看,便知那会是怎样一处光景。

萧珩的幕僚张先生站在堂下,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忍与尴尬。他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却要替萧珩来办这桩“后事”。

“沈姑娘……”他艰涩地开口,“将军说,这些年……也算仁至义尽了。”

我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那张薄薄的宣纸。仁至义尽?好一个仁至义尽。

我为他出谋划策七年。从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校尉,到如今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哪一场的军略图上没有我熬干心血绘下的朱砂线?三年前,北境急袭,敌军一支冷箭直奔他心口,是我扑过去,用自己的肩胛骨生生受下。至今阴雨天,那道疤痕依旧会疼得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骨头里搅。

如今,他要迎娶皇帝最宠爱的安宁公主,平步青云,直上九霄。而我,这块助他登天的踏脚石,便成了他锦绣前程上最碍眼的一点污渍。

我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我只是平静地将和离书与地契收好,对他派来的人说:“替我谢过将军。”

他们走后,我独自坐在空旷的厅堂里。我能想象此刻将军府的场景。

萧珩大概正把玩着他那枚上好的羊脂玉扳指,对着满脸担忧的张先生,漫不经心道:“给她庄子已是仁至义尽。她虽有些谋略,但手无缚鸡之力,离了军营这护佑,在外如何生存?”

他总是这样,一边利用着我的智谋,一边又轻视着我身为女子的柔弱。

“等着吧,不出十日,她就会哭着回来求我收留。到时让她在府中做个账房先生,公主宽厚,不会为难她。”

他的声音里会带着那种我熟悉的、掌控一切的冷笑。他笃定我无处可去,笃定我除了依附他别无活路。他甚至会故意不给那庄子派驻任何仆役人手,就是要让我尝尽世间疾苦,明白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他以为我会像一只被剪去翅膀的鸟,在经历过风雨后,狼狈地飞回他打造的笼子里,甚至会感激他赏赐的那一根栖木。

可惜,他算错了一点。

鸟的翅膀或许会被折断,但求生的意志和翱翔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我站起身,将这几年积攒下的几件细软打包成一个小小的行囊。走出这间我住了七年的院子时,没有一丝留恋。

我攥紧怀里那纸和离书,头也不回。

萧珩,你图你的富贵荣华,那便去吧。

而我,从此去赴我的万里山河。

02

马车颠簸着驶出京城,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像是对我过往岁月的一场迟来的告别。

越往郊外走,道路越是泥泞,景致越是荒凉。当车夫指着远处一座掩映在枯败林木中、几乎快要倾塌的院落说“到了”的时候,我心里没有半分波澜。

这正是萧珩会做出的事。

他要的不是让我安稳度日,而是要用最残酷的现实,将我的尊严和傲骨一点点碾碎。

庄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破败。院墙塌了半边,野草长得比人还高。推开吱呀作响的门,一股霉腐的气息扑面而来,蛛网遍布,梁上悬着不知名的藤蔓。这里莫说住人,就连老鼠恐怕都嫌弃。

车夫将我的小包袱扔在地上,拿了赏钱便急匆匆地走了,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晦气。

我放下行囊,没有自怨自艾。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绕着整个庄子走了一圈,仔细勘察地形。

庄子背靠一座小山,三面是荒野,一条干涸的溪流从旁边绕过。这里地处偏僻,人迹罕至,确实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萧珩料定我一个弱女子在此无法生存。他甚至不必亲自动手,只需将“将军府的弃妇身怀细软独居于此”的消息稍稍透露出去,那些游荡的地痞、落草的山匪,便会成为他最锋利的刀。

夜幕降临时,我没有点灯。我将屋里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桌子拖出来,抵住房门。然后,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蜷缩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

我曾为萧珩推演过无数次战局,深知最危险的往往不是正面的敌人,而是潜伏在暗处的未知。

果然,子时刚过,院墙外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夹杂着压低了嗓门的污言秽语。

“就是这儿了,听说是个细皮嫩肉的美人儿。”

“将军府出来的,身上油水肯定足!”

他们翻过残破的院墙,像几只嗅到血腥味的野狗。

我握紧了匕首,心跳平稳。恐惧是无用的情绪,只会让人丧失判断力。我脑中迅速构建出这片院落的简易地图,标示出每一个可以利用的节点。

我没有躲在屋里坐以待毙。在他们试图撬门的时候,我悄无声息地从后窗翻了出去,身影融入夜色。

我熟悉这附近的地形,因为三年前,我曾为萧珩规划过一次京郊围猎的行进路线,这片区域正是我研究的重点。我记得,庄子后山有一处狭窄的隘口,两侧是陡峭的土坡,坡上长满了带刺的酸枣树丛。

我故意弄出一点响动,将那几个地痞引向后山。

他们果然上当,骂骂咧咧地追了过来。

在他们进入隘口的一瞬间,我拉动了早就布置好的一根藤蔓。那是连接着一棵被我用匕首削了半截根部的枯树的机关。

枯树轰然倒下,不偏不倚地堵住了隘口。紧接着,我点燃了藏在土坡上的干草堆。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隘口照得如同白昼。

那几个地痞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进退不得。我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他们。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我的声音在夜风中清晰无比,“我沈清晏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动的。下一次,倒下的就不是树,而是你们的脑袋。”

他们惊恐地看着我,大概没想过一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有如此手段和胆魄。

这一夜,只是一个开始。

我知道,萧珩的耐心有限。当他发现恐吓和骚扰无法让我屈服时,他会用更直接、更致命的方式。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没有合眼。我将庄子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我在地上挖了伪装起来的坑,在门窗上设置了联动的响铃,甚至用野果的汁液制作了可以暂时致盲的毒水。

第七天傍晚,来的是一群真正的亡命之徒,足有十几人,手持利刃,显然是得了死命令。

我用尽了所有的陷阱,与他们在院中周旋。双拳难敌四手,我的体力渐渐不支,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一个匪徒狞笑着朝我当头劈下,我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耳边却响起了一片兵刃相接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

我睁开眼,只见一队身着玄甲的士兵如天降神兵,将那群匪徒砍瓜切菜般尽数解决。

为首的一人翻身下马,快步向我走来。他身形高大,面容刚毅,一双眼睛亮如寒星。他走到我面前,目光落在我流血的手臂上,眉头紧锁。

“你就是沈清...晏?”他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认得他身上的军服制式,是镇北军。而能率领这样一支精锐骑兵的,只有镇北将军,慕容澈。

我点点头,声音因失血而有些虚弱:“我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了然,随即沉声道:“萧珩当真该死。”

03

慕容澈的营帐里,军医正小心翼翼地为我处理伤口。烈酒浇在翻开的皮肉上,痛得我浑身一颤,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慕容澈就坐在我对面,静静地看着我,目光里没有轻视,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纯粹的、棋逢对手般的欣赏。

“我听闻萧珩身边有一位奇女子,算无遗策,决胜千里。只是没想到,会是这般光景。”他递过来一杯温热的水,“萧珩把你弃在这里,还派人追杀,所为何事?”

“他要娶公主了。”我言简意赅。

慕容澈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为了权势,舍弃肱股之臣。他萧珩,格局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郑重起来:“沈姑娘,我的人查到,萧珩放出的风声是让你活不过十日。如今已经是第七天,他今夜派来的人,是京畿大营的死士,伪装成山匪。若非我恰好率队巡边至此,后果不堪设想。”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以为他只是想逼我回去,没想到,他竟是想要我的命。或许在他看来,一个死去的、被山匪凌辱致死的沈清晏,比一个活着的、可能会对他造成威胁的沈清晏,要干净得多。

何其狠毒。

“慕容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此?”我问。这不是他的防区。

“我欠你一个人情。”慕容澈道,“两年前,西凉突袭,萧珩的主力被牵制。是你献策,让他分兵走子午谷,奇袭敌后,才解了西凉之围。那一战,也让我镇北军免于腹背受敌的窘境。我派人查了很久,才知道献策之人是你。”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沈姑娘,萧珩有眼无珠。你这等经天纬地之才,不该被埋没于此,更不该死于阴谋诡计。我慕容澈,正式邀请你,出任我镇北军首席军师。在我麾下,我许你绝对的信任与权力,你的所有谋略,都将得到最彻底的执行。”

首席军师。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我心中炸响。

我为萧珩做了七年幕僚,却连一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在外人眼中,我只是他养在后院的一个女人。他享受着我带来的胜利荣光,却从未在人前承认过我的价值。

而慕容澈,我们不过初见,他却愿意将三军的命运交到我的手上。

我看着他坦荡而真诚的眼睛,心中那潭死水,似乎被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圈圈涟漪。

“好。”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但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沈清晏。只有镇北军的,清晏先生。”

我要彻底斩断过去。沈清晏这个名字,连同那七年的痴心与血泪,就让它死在那座荒芜的庄子里吧。

慕容澈微微一怔,随即朗声大笑:“好!清晏先生。我镇北军,恭候先生多时了!”

04

北上的路,风沙漫天。

我换上了男子的装束,一身青色长衫,用布巾束起长发。镜中的人,面色虽有几分苍白,但眉眼间的郁色已被一抹锐利所取代。

镇北军的驻地在雁门关,这里是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第一道屏障,常年战事不断。军营里的空气,都带着一股铁与血的凛冽味道。

慕容澈将我引荐给麾下众将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审视、怀疑甚至是不屑的目光。

一个看起来文弱不堪的“先生”,凭什么一来就坐上首席军师的位子?

“将军,军国大事,岂可儿戏?这位先生……未免太过年轻了些。”一个络腮胡子的副将首先发难。

“是啊将军,军师之位,当由军功卓著者担任。”

质疑声此起彼伏。

慕容澈没有替我辩解,只是将目光投向我。他要看的,是我如何为自己赢得尊重。

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走到了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是雁门关附近的地形地貌,敌我双方的兵力部署,都用不同颜色的小旗标注得一清二楚。

“王副将,”我看向那个络腮胡子,“你镇守的左翼三号烽燧,看似易守难攻,实则有一个致命的缺陷。”

王副将脸色一沉:“先生此话何意?我驻守那里三年,从未出过差错!”

我拿起一根长杆,指向沙盘上的一处:“此地名为‘一线天’,是一条狭窄的谷道。平日里,你们只派少量斥候巡查,认为敌军大部队无法通过。但你们忽略了,近来北地铁勒部新得了一批善于攀岩的‘飞山兵’。他们若在夜间由此潜入,绕到烽燧之后,断你粮草,与关外主力形成夹击之势,王副将,你这三千人马,能撑几时?”

王副将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他只知固守,却从未想过这种刁钻的战术。

我又转向另一位将领:“李将军,你负责的粮草押运路线,每次都走官道,虽然平坦,但目标太大。我若是敌军主帅,只需派一支轻骑,在风口坳设伏,便可将你烧得一干二净。”

我一连点出数个防线上看似不起眼、实则足以致命的漏洞。每说一处,那些骄兵悍将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整个营帐里鸦雀无声,只剩下我清冷的声音在回荡。

这些,都是我从前为萧珩分析天下兵势时,烂熟于心的东西。我曾将整个大周的边防图在脑中推演过千百遍。

“兵者,诡道也。守土之要,不在于城墙多高,兵士多勇,而在于算无遗策,料敌先机。”我放下长杆,环视众人,“诸位将军若有不服,可以随时向我挑战。无论是沙盘推演,还是阵法谋略,清晏奉陪到底。”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慕容澈身上。

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激赏。他站起身,重重一拍桌案:“先生之才,胜我十倍!从今日起,清晏先生之令,如我亲临!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遵命!”

这一次,众将的声音,响亮而齐整,带着一丝心悦诚服。

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真正让他们信服,还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

而机会,很快就来了。

05

半月后,北地铁勒部果然发动了突袭。

战报雪片般飞入中军大帐。敌军集结三万精锐,兵分三路,直扑雁门关。其主帅巴图,是铁勒部最骁勇善战的王,以凶悍和狡诈著称。

大帐内气氛凝重,将领们个个神色严峻。

“巴图这次是倾巢而出,来势汹汹啊!”

“正面交锋,我们兵力不占优势,怕是有一场血战。”

慕容澈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他看向我:“先生,有何高见?”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走到沙盘前,神色平静:“巴图看似兵分三路,气势汹汹,实则虚张声势。他真正的杀招,是中路那支由他亲率的王庭铁骑。他想用两翼的偏师牵制我们,然后用他最精锐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主关口。”

“那我们便集中兵力,在主关口与他决一死战!”王副将急切道。

“不。”我摇了摇头,“那正中了他的下怀。王庭铁骑的冲击力,天下无双。硬碰硬,我们就算能赢,也是惨胜。”

我拿起代表敌军的黑色小旗,将其中两支偏师的旗子扔到一边,只留下中路那一支。

“巴图为人,极度自负。他相信自己的铁骑无人能挡。这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弱点。”我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们要做的,不是防守,而是进攻。而且,是向着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进攻。”

我用红色的令旗,重重地插在了沙盘上一个远离主战场的地点。

“狼居胥山?”慕容澈瞳孔一缩。

众将哗然。

狼居胥山是铁勒部的圣山,也是他们的王庭所在。那里守备空虚,因为在所有铁勒人看来,大周的军队绝对不可能越过层层防线,深入草原腹地,去攻击他们的心脏。

“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

“深入敌后,孤军无援,一旦被发现,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先生,请三思啊!”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看着慕容澈:“兵行险着,方能出奇制胜。巴图将所有精锐都带到了雁门关下,他的老巢此刻就是一座空城。我们只需一支轻骑,绕道燕然山古道,昼伏夜出,五日之内,便可兵临狼居胥山下。我们不必攻城,只需在他们的圣山上,点起一把火。”

“一把火?”

“对。一把足以让整个铁勒部都看到的冲天大火。后院失火,军心必乱。届时,巴ت图的三万大军,不攻自破。他会发了疯一样回援。而我们,就在他回援的必经之路上,为他准备一份大礼。”

我的计划,大胆到了疯狂的地步。

整个大帐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所有人都被这个计划的奇诡和凶险所震慑。

良久,慕容澈站起身,一双虎目紧紧盯着我。

“好一个围魏救赵,釜底抽薪!”他一字一顿道,“先生之谋,鬼神莫测!我信你!”

他转向众将,声如洪钟:“传我将令!点选五千轻骑,由我亲率,奔袭狼居GLISH山!其余人马,由王副将统领,据关死守!一切,按先生的方略行事!”

这一刻,我从他眼中看到了百分之百的信任。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滚烫。

七年来,我的计策无论多精妙,萧珩采纳前总要反复权衡,甚至会根据他自己的想法做出修改。他从不曾像慕容澈这样,将全部的赌注,毫无保留地押在我的身上。

我对着他,深深一揖:“将军信我,清晏必不负将军。”

05

五日后,狼居胥山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火光,即便在百里之外的雁门关,似乎都能看到映红天际的微光。

消息传到铁勒军中,瞬间引发了巨大的恐慌。圣山被袭,王庭危在旦夕,这对他们而言,是比战败更可怕的打击。

正在关下猛攻的巴图,听到消息后如遭雷击。他怎么也想不通,大周的军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腹地。他暴怒之下,果然放弃了攻城,立刻下令全军回援。

三万大军,来时气势如虹,退时却成了仓皇逃窜的丧家之犬。

而我,早已在他们回援的必经之路——卧龙谷,布下了天罗地网。

卧龙谷地势狭长,两边是高山,是绝佳的伏击地点。我让镇北军主力埋伏于两侧山林,以逸待劳。

当巴图率领的铁勒铁骑疲惫不堪地冲入谷中时,漫天的箭雨和滚石檑木倾泻而下。镇北军的将士们,如下山猛虎,从四面八方杀出。

铁勒军军心已乱,又中了埋伏,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便全线溃败。

巴图本人,在乱军之中被王副将一箭射于马下,当场被生擒。

雁门关大捷!

以伤亡不足千人的代价,全歼敌军主力,生擒敌军主帅!

这是镇北军建军以来,从未有过的辉煌胜利。

当慕容澈率领那支奇袭的轻骑,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的牛羊马匹凯旋时,整个雁门关都沸腾了。

将士们将我高高抛起,一遍遍地高喊着“清晏先生”。他们的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与狂热。

那一刻,我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欢呼的海洋,感受着北方凛冽的风吹拂着我的脸颊。我忽然明白,这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我的价值,不该是在后宅的方寸天地里,为某一个男人的野心添砖加瓦,而应该是在这广阔的战场上,运筹帷幄,守护这万里河山。

我回头,恰好对上慕容澈的目光。他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没有加入狂欢的人群,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中盛满了笑意和欣赏。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06

雁门关大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回了京城。

朝野震动。

慕容澈在奏折中,将首功归于“首席军师清晏先生”,对其谋略大加赞赏,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神鬼莫测之机”。

“清晏先生”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所有人都好奇,这位横空出世的军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时的将军府,大概是另一番光景。

我能想象萧珩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他会震惊,会嫉妒,但更多的,恐怕是不屑。

他绝不会把我,那个被他弃之如敝屣的弱女子,同这位名动天下的“清晏先生”联系在一起。在他的认知里,我此刻应该早已死在了那个荒凉的庄子里,或者,正跪在他的府门前,哭着求他收留。

他正为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

没有了我的谋划,他在南边的战事中接连受挫。对阵南疆的蛮族,他习惯了我的奇谋险计,总想打出漂亮的歼灭战,却屡屡判断失误,陷入泥潭,损兵折将。

皇帝对他的不满,已经溢于言表。

安宁公主,那位金枝玉叶,想必也对他失去了耐心。她嫁给萧珩,图的是他战无不胜的威名,而不是一个接连吃败仗的将军。

府里的幕僚们,大概也在私下议论,说若是沈姑娘还在,何至于此。

这些话,想必会像针一样,扎进萧珩那颗高傲的心里。

他会愤怒,会烦躁,但他绝不会承认,他离不开我。他只会将失败归咎于属下无能,或是时运不济。

他越是如此,便陷得越深。

而我,在北境,声名日隆。慕容澈给了我极大的权力,几乎所有军务都由我决断。我整顿军纪,改良军械,绘制更精细的防务图。镇北军在我的治理下,面貌焕然一新,战斗力节节攀升。

我和萧珩,像是站在了一架天平的两端。我这边越重,他那边就沉得越快。

我等待着,等待着我们再次相遇的那一天。

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07

机会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

北地铁勒部虽元气大伤,但草原上另一支更强大的部落——东胡,趁机崛起,统一了草原各部,号称拥兵二十万,陈兵边境,意图南下。

国之大敌当前,朝廷必须倾全国之力应对。

皇帝下旨,命萧珩率领京畿三大营十万精锐,北上增援,与慕容澈的镇北军合兵一处,共御外敌。萧珩为主帅,慕容澈为副帅。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慕容澈的脸色很不好看。

“主帅?”他冷笑一声,将圣旨拍在桌上,“让一个手下败将,来指挥得胜之师?皇帝真是老糊涂了!”

军中将领们也群情激奋。

“凭什么?雁门关是我们打下来的,风头倒让他萧珩占了!”

“就是!我可不听他一个败军之将的号令!”

我却很平静。

“将军稍安勿P躁。”我开口道,“圣旨如此安排,意料之中。”

慕容澈看向我:“先生?”

“萧珩毕竟是公主驸马,又是朝中老将,皇帝给他这个主帅的名头,是为了平衡朝局,也是想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淡淡道,“但,主帅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仗,谁说了算。”

我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兵符,在谁的手里。”

慕容澈恍然大悟,随即笑了起来:“先生说的是。他萧珩有人,我慕容澈有地。到了这雁门关,是龙,他也得给我盘着!”

我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推演接下来的棋局。

萧珩,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七年前,我仰望你,视你为天。

七年后,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看我如何执掌乾坤。

我很好奇,当你发现,那个被你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如今正站在你无法企及的高度,俯视着你的时候,你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0.8

萧珩的大军,在十日后抵达了雁门关。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京畿大营的兵马,确实比我们镇北军的装备要精良得多。

萧珩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身披银甲,威风凛凛,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郁。

两军会师,按理说,副帅慕容澈应当前去迎接。

但他没有动。他坐在中军大帐里,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的佩剑。

“先生,你说,我们是该出去迎接,还是让他自己进来?”他笑着问我。

我正对着沙盘,头也不抬:“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他还不是君。让他等着吧,正好挫挫他的锐气。”

于是,萧珩和他十万大军,就在关外,被晾了足足一个时辰。

直到他派来的传令兵跑了三趟,语气从一开始的倨傲,到后来的焦急,再到最后的近乎哀求,慕容澈才懒洋洋地站起身,说:“走吧,先生,去会会这位萧大将军。”

联军的第一次军事会议,就在镇北军的中军大帐召开。

萧珩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他一进帐,目光就像刀子一样在每个人脸上刮过,最后落在我身上时,只是微微一顿,便移开了。

他没有认出我。

我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衫,束发,面容平静地站在慕容澈身后,像一个最不起眼的文书。

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会议开始,萧珩迫不及待地要拿回主导权。他摊开地图,指点江山,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作战计划。

“东胡人虽众,不过是乌合之众。其前锋已至关下,我意,今夜便集结我京畿大营的精锐铁骑,主动出击,将其一举击溃,以振我军声威!”

他说得慷慨激昂,他麾下的将领们纷纷附和。

镇北军的将领们则面面相觑,都看向我,等着我开口。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萧珩的计划,听起来豪迈,实则愚蠢至极。他根本不了解东胡人的战术,也不了解北方的地形。主动出击,正中了对方诱敌深入的圈套。

慕容澈见我摇头,便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萧将军,此计……恐怕不妥。”

萧珩的脸立刻沉了下来:“慕容将军有何高见?”

“东胡人狡诈,其前锋必是诱饵。我军贸然出击,恐中埋伏。”慕容澈将我的顾虑说了出来。

“哼,将在谋而不在勇。慕容将军镇守北疆多年,看来是被胡人吓破了胆!”萧珩言语中充满了讥讽,“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他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不同意见。这便是他如今屡战屡败的根源。

大帐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萧将军!”王副将忍不住站了出来,“军情大事,岂可如此草率!我们镇北军,不同意这个计划!”

“放肆!”萧珩勃然大怒,一拍桌子,“本帅才是三军统帅!你们镇北军,是要违抗军令吗?”

眼看就要闹得不欢而散。

我终于缓缓抬起头,开口了。

“萧将军的计划,不是不妥,而是取死之道。”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投入了滚沸的油锅。

09

整个大帐,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这个站在角落里的青衫“文书”身上。

萧珩的眼神,更是如利剑般射来。他大概是没想到,一个他连正眼都没瞧过的无名小卒,竟敢当众反驳他。

“你是何人?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他厉声喝问。

慕容澈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沉声道:“萧将军,这位便是我镇北军的首席军师,清晏先生。”

“军师?”萧珩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就凭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也配谈论军国大事?”

我从慕容澈身后走了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让我沉溺、让我心碎的眼睛。如今再看,只觉得陌生又可笑。

“将军用兵,破绽百出,难道还不许人说吗?”我平静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说什么?”萧珩的怒火彻底被点燃。

“我说,”我走到沙盘前,拿起指挥杆,“将军的计划,有三大必败之由。”

“其一,情报不明。将军可知,此次东胡前锋的将领是谁?他惯用何种战术?关外的地形,何处适合设伏,何处可以突围,将军可曾派人详查?”

“其二,轻敌冒进。将军只看到敌军前锋,便以为是其主力,欲毕其功于一役。此乃兵家大忌。真正的猎人,在出手前,总会先放出诱饵。”

“其三,人心不齐。将军初来乍到,不与友军商议,便强行下令。如此行事,如何能让三军用命,协同作战?”

我每说一条,萧珩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这些话,句句都打在他的痛处,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剥得体无完肤。

他麾下的将领们,面色尴尬,无人敢出言反驳。因为他们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一派胡言!”萧珩恼羞成怒,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令箭扫落在地。“本帅看你就是东胡派来的奸细,在此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他身后的亲兵应声上前,就要来抓我。

镇北军的将士“唰”地一声,齐齐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护在我身前,与萧珩的亲兵对峙起来。

“我看谁敢!”王副将怒目圆睁,吼声如雷。

大帐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萧珩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一个他眼中的“黄口小儿”,在镇北军中竟有如此威望。

“好,好一个镇北军!”他怒极反笑,“慕容澈,这便是你的治军之道吗?纵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顶撞主帅,意图谋反吗?”

慕容澈冷冷地看着他:“萧将军,我只知,能打胜仗的,就是帅。先生的谋略,我们镇北军上下,心服口服。倒是萧将军你,若执意如此,葬送了十数万将士的性命,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你……”萧珩语塞。

就在这时,我缓缓抬起手,将束发的布巾扯下。

一头如瀑的青丝,瞬间散落下来,垂过我的肩头。

我抬起脸,迎着帐内摇曳的烛光,看着那个目瞪口呆、如遭雷击的男人。

“萧将军,”我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七年不见,你竟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萧珩脸上的愤怒、错愕、震惊、难以置信……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精彩绝伦的表情。

他张着嘴,手指着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那是一枚兵符。

镇北军的最高指挥权,此刻,就在我的手中。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现在,你觉得,我配谈论军国大事了吗?”

10

那一天,萧珩是如何离开的中军大帐,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踉跄的背影,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和灵魂。

接下来的几天,他将自己关在营帐里,闭门不出。京畿大营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而我,则正式接管了联军的指挥权。

我没有急于开战,而是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将关外百里的地形和敌军的部署,摸得一清二楚。同时,我让将士们加固关防,深沟高垒,摆出一副坚守不出的姿态。

东胡人见我们龟缩不出,愈发骄横,日日在关下叫骂挑战。

我一概不予理会。

我要等的,是他们的耐心被消磨殆尽,防备最松懈的那一刻。

萧珩终于还是来找我了。

那是一个深夜,他独自一人来到我的帐外,没有通报。

我让他进来了。

他瘦了很多,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他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近乎沙哑的声音问:“为什么?”

“为什么?”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将军问的是哪一件?是问我为什么没死在那座庄子里,还是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清晏……”他向前一步,试图靠近我,“过去的事,是我不对。我……我当时只是被权势蒙了心。只要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

“回到你身边?”我打断他,语气冰冷,“做什么?继续做你见不得光的影子,为你出谋划策,然后等你下一次为了荣华富贵,再将我弃如敝屣吗?”

我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萧珩,你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女人,都该围着你转?你是不是以为,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忘记所有的伤害,忘记那些追杀我的死士,忘记我是如何在绝境中挣扎求生,然后感恩戴德地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我没有想让你死!”他急切地辩解,“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让你知道,离了我你不行……我没想到事情会……”

“够了。”我不想再听他虚伪的辩白,“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说吧,什么事。”

他颓然地垂下头,像一个斗败的公鸡:“公主……公主给我来信了。她说,如果这一仗再打不赢,她会请旨,与我和离。”

我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汲汲营营,不惜背信弃义换来的富贵,原来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所以,你是来求我帮你打赢这一仗的?”我问。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祈求:“清晏,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帮我这一次。只要这一次,以后我……”

“情分?”我笑了,缓缓卷起我的右臂衣袖。

在他的注视下,一道狰狞的、早已愈合的箭伤,暴露在空气中。那伤疤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后心,破坏了整片肌肤的光洁。

“三年前,北境,我为你挡下这一箭。那时,我以为是情分。”

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后来,你将我弃于荒庄,任我自生自灭。那时我才明白,这一箭,还的是你七年的知遇之恩。”

我放下衣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萧珩,恩,已经还清了。至于情分?从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灰飞烟灭。”

“你我之间,如今只剩下公事。你是主帅,我是军师。我会帮你打赢,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这雁门关后的万家灯火,为了这十数万将士的性命。”

“打赢之后,你图你的富贵,我赴我的山河。我们,两不相干。”

我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心中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彻骨的寒凉。

有些东西,碎了,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11

决战的日子,到了。

我利用东胡人松懈的心理,用一支偏师伪装成主力,大张旗鼓地向东佯攻。东胡主帅果然上当,将主力悉数调往东线。

而在西线,我早已布下了真正的杀招。

慕容澈率领镇北军最精锐的铁骑,绕道敌后,直插对方心脏。

正面战场,则交给了萧珩和他的京畿大营。

我的计划里,他的任务,是作为一枚“弃子”,一枚看似强大、实则用来吸引和消耗敌军残余兵力的棋子。

这是整场战役中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他必须死死地拖住敌人,为慕容澈的致命一击创造时间和空间。

战前,我将作战计划交给他。

他看着沙盘上属于他的那枚代表着诱饵和牺牲的旗帜,久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看不懂。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便转身离去。

那场仗,打得天昏地暗。

萧珩和他的人马,真的像疯了一样,死战不退。他们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住了数倍于己的敌军的轮番冲击。

我站在城楼上,用千里镜看着远方的战场。那片血色的土地上,每一刻都有人倒下。

当慕容澈的信号弹在敌军后方升起时,我知道,我们赢了。

东胡军阵大乱,腹背受敌,全线崩溃。

战争结束了。

我们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将东胡人彻底逐出了边境,换来了北疆至少二十年的和平。

但是,京畿大营,几乎被打残了。十万大军,回来的不足三万。

萧珩也回来了。他浑身是血,盔甲破碎,拄着一柄断剑,一步一步地走上城楼。

他走到我面前,看着我,忽然笑了。

那笑容,说不出的惨烈。

“清晏,你看。”他指着城外尸横遍野的战场,“你赢了。赢得……真漂亮。”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12

战后论功行赏的圣旨,和萧珩被问责的旨意,几乎是同时抵达雁门关的。

我,清晏先生,因定策之功,封“定北侯”,食邑三千户。

慕容澈,因杀敌之功,加封太子太保。

而萧珩,因指挥失当,致使京畿大营损失惨重,被剥夺兵权,贬为庶民,即刻押解回京。

安宁公主,在得知他失势的第一时间,便向皇帝哭诉,求得了和离的恩旨。

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

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权势,富贵,美人,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他被押解离关的那天,我去送他。

他穿着一身囚服,戴着手铐脚镣,形容枯槁,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了。

囚车缓缓驶过,他透过栅栏,看到了我。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微微颔首,算是最后的告别。

囚车远去,消失在风沙里。

慕容澈走到我身边,轻声问:“不去京城领赏吗?定北侯,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我摇了摇头,看向北方那片苍茫辽阔的天地。

“京城的富贵,不是我想要的。”我说,“我的山河,在这里。”

那里有长河落日,有大漠孤烟,有金戈铁马,也有我为之奋斗和守护的一切。

册封大典那日,我没有去。

我听说,萧珩在边城寻到了我。

他一身布衣,狼狈不堪,跪在镇北将军府门前,求见我一面。

守门的士兵将他拦住。

后来,慕容澈问我,见不见。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有些故事,结局早已写好。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生。

他曾红着眼眶,颤声问我,当年的情分可还作数?

我想,若是他真的见到我,我会告诉他。

作数。

正因为作数,所以,我才会在你将我推入地狱之后,亲手将你曾经最珍视的一切,悉数摧毁。

这,便是我对那段被辜负的情分,最高规格的祭奠。

如今,尘埃落定。

你失了你的富贵,而我,终于拥有了我的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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