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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痒那天，我亲手扔掉了婚戒。

结婚七周年那天，我收到丈夫的短信：「速来咖啡馆，急事。」

我冒雨赶去，却撞见他在同事起哄中，深情亲吻那个女孩。

他辩解：「游戏而已，你别小题大做。」

我笑着拉黑他所有联系方式，回家拿出离婚协议。

当晚，敲门声响起。

门外站着个浑身湿透的年轻人，是我丈夫七年前的模样。

1.

结婚七年的纪念日，烛光晚餐的红酒杯映出陈铭略显疲惫的侧脸。

他最近总是很晚回家，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陌生香水味。

那味道清甜，像春天刚冒尖的嫩草，与我惯用的香水味格格不入。

陈铭举杯，笑容依旧温和：「清清，为我们的七年。」

酒液滑过喉咙，留下微涩的余韵，像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手机屏幕亮起，备注是「小林」。一条信息进来，他迅速扫过，指尖微动回复。

小林，就是林薇。小陈铭七岁的下属，刚毕业，青春洋溢。

陈铭常提起她，语气带着不自觉的欣赏：「小林很有灵气，一点就透。」

他会记得她爱喝的奶茶牌子，却忘了我叮嘱他带回家的酱油。

家庭聚会上，婆婆拉着我的手，话却是对着陈铭讲。

「阿铭，小林那姑娘真不错，上次还帮我挑了披肩，眼光好。」

陈铭的表弟挤眉弄眼：「哥，你对小林可真上心，比对嫂子还好。」

陈铭打个哈哈，揽过我的肩：「胡说什么，清清最大度。」

我笑着，感到他手臂的僵硬，像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铠甲。

办公室的下午茶，林薇端着精致的提拉米苏，送到陈铭桌前。

「陈总，您尝尝这个，我特意去网红店排队买的。」

她声音娇俏，眼神亮晶晶地望定陈铭，旁若无人。

同事们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气氛。

2.

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阳光斑驳。我的好友肖雯不止一次旁敲侧击：

「清清，你不觉得……陈铭对林薇，有点太『关照』了吗？」

她搅拌着咖啡，勺子碰撞杯壁，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我指尖微凉，端起水杯抿一口温水。

「你想多了，他就是欣赏下属。林薇刚来，帮衬点应该的。」

「可送限量版钢笔当入职礼物？加班总单独留下她？」肖雯追问。

我避开她探究的视线，望向窗外车水马龙。

「陈铭不是那种人，我们七年了，我信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刻意的坚定。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却被我强行压下。信任是婚姻的基石，不能自毁城墙。

公司要组织去邻市温泉度假村团建，为期两天。

我收拾着陈铭出差刚带回的行李，随口问：「这次团建，我可以一起去吗？正好周末。」

陈铭正对着镜子打领带，动作一顿。

他转过身，脸上挂着惯常的温和：「这次不行，清清。」

「为什么？去年不是可以带家属吗？」我心里微微一沉。

「今年改了规矩，纯部门活动，讨论工作为主。」他眼神飘忽，「你去了也无聊。」

他系好领带，拍拍我的脸颊：「乖，在家等我回来。」

那触感，不再是熟悉的温存，带着一丝敷衍的凉意。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挺拔依旧，却感觉隔了一层冰冷的玻璃。

3.

周末，陈铭出发去了温泉度假村。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连空气都寂静得让人心慌。

我窝在沙发里，电视屏幕闪烁着无聊的综艺，而我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窗外开始飘雨，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像无数细小的虫子，啃噬着我的理智。

手机屏幕骤然亮起，打破一室沉寂。

是陈铭的微信。

心跳漏了一拍，我急忙点开。

只有一行字：「清清，速来度假村里的蓝兰咖啡馆，急事。」

没有称谓，没有解释，只有命令般的急促。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瞬间蔓延全身。

急事？在团建的地方？为什么是我去？

无数疑问盘旋在脑海，与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交织。

林薇清甜的香水味，婆婆过度的赞扬，肖雯担忧的眼神，陈铭拒绝我同行的借口……

它们像散落的拼图碎片，此刻正飞快地聚合。

我抓起车钥匙，手指冰冷得几乎握不住。

胃里一阵翻滚，是紧张，也是某种不祥预感的预兆。

雨越下越大，砸在车窗上，模糊了前方的路。

雨刷器徒劳地左右摆动，刮不净心头的阴霾。

蓝兰咖啡馆……那里会有什么等着我？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心脏，几乎令我窒息。

我深吸一口气，发动了车子，引擎的轰鸣撕裂雨夜的寂静。

4.

雨水模糊了蓝兰咖啡馆的霓虹招牌。

推开玻璃门，暖气裹挟着咖啡香和喧闹声扑面而来。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靠窗的长桌旁，围坐着十几个人，正是陈铭的部门团队。

气氛热烈，欢声笑语不断。

完全不像是「讨论工作为主」的样子。

更不像是需要我「速来」处理的「急事」。

陈铭坐在人群中间，侧对着门口。

他手里拿着纸牌，正笑着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我走过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喧闹中并不明显。

直到我站在桌边。

陈铭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愣住了，带着一种被打扰的不悦和显而易见的错愕。

「清清？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谈笑声停顿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攥紧了冰冷的手指。

「你发微信叫我来的，说有急事。」

陈铭皱起眉，拿出手机翻看。

他的动作有些慌乱。

俯身。

「我什么时候……」他顿住，表情变得古怪，然后迅速收起手机，语气带着责备，「不是说了这次团建不让带家属吗？纯部门活动。」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看见他旁边的女同事立刻低下头，掩饰尴尬。

而另一边，一个男同事身边坐着的陌生女人，正体贴地为他整理衣领。

那显然是家属。

不止一位家属。

角落里，还有个小孩子在安静地玩着平板。

一个中年男人笑着对身边的妻子说：「你也抽一张试试手气？」

谎言赤裸裸地摊开在眼前。

陈铭的「规矩」只针对我一个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5.

目光最终落在了陈铭身边的空位。

以及，坐在那个空位旁边的林薇。

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青春逼人。

她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股我曾在陈铭身上闻到过的清甜的嫩草香水味，此刻清晰地飘散在空气里。

原来，他所谓的「急事」，就是让我来看这个场面吗？

看他如何对我说谎，看他如何将林薇带在身边，参加这个「不允许家属」的团建？

周围的同事们表情各异。

有同情，有好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陈铭的脸色很难看，他似乎没想到我会真的过来，更没想到我会直接点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哎呀，嫂子来了怎么不早说！」

林薇突然抬起头，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仿佛刚才的尴尬与她无关。

她站起身，亲热地走过来想挽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地避开了。

她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表情，但立刻又恢复了笑容。

「嫂子，你别误会陈总，可能、可能是陈总发错消息了吧？」

她轻声细语，替陈铭解释。

「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嘛！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呢，可有意思了！」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拉开陈铭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那个位置，紧挨着陈铭，也紧挨着她自己。

我看着她，又看看陈铭。

陈铭没有反对，只是别开了脸，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他的沉默，是一种默许。

同事们也纷纷附和。

「是啊嫂子，来都来了，一起玩吧！」

「嫂子坐，别客气！」

他们热情地招呼着，试图缓和这凝滞的气氛。

我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走，显得我小气，怕了。

留下，就要眼睁睁看着他和她在我面前表演。

最终，我拉开了那张椅子，坐下。

冰冷的椅面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寒意。

6.

游戏继续。

牌轮流传递，气氛试图重新热络起来。

但我的加入，终究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了无法忽视的涟漪。

大家的笑声都有些勉强。

陈铭始终没再看我一眼，偶尔和旁边的人说两句，也显得心不在焉。

轮到林薇抽牌。

她纤细的手指捻起一张卡片，看了一眼，轻轻「呀」了一声。

「是什么是什么？」旁边的同事起哄。

林薇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展示卡片。

大冒险。

内容是：亲吻在场任意一位异性。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暧昧起来，在陈铭和林薇之间来回逡巡。

「哇哦！」有人吹起了口哨。

「小林，这可是个好机会啊！」

「快选快选！」

林薇咬着下唇，目光怯生生地飘向陈铭，又很快收回，仿佛很为难。

「这、这不好吧……陈总还在这儿呢……」

她声音细弱，带着几分扭捏。

陈铭端着酒杯，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有什么不好？」

陈铭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着他。

林薇也抬起头，带着一丝期待和羞怯望着陈铭。

「游戏而已。」

陈铭淡淡地说着，目光却直直地看向林薇。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包括我的注视下。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林薇的左脸。

吻了上去。

那个吻很轻。

只是嘴唇和脸短暂地相贴。

时间却被拉得无比漫长。

嘈杂的咖啡馆瞬间死寂，紧接着爆发出更猛烈的起哄与口哨声。

「哇哦，陈总可以啊！」

「小林脸都红透了！」

有人用力拍着桌子，震得杯盘作响。

没有一个人看我。

又或者，所有人都用眼角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

视线落在陈铭还搭在林薇左脸上的那只手。

就是这只手，曾在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小心翼翼地替我抹掉嘴角的奶油。

那时的他那么羞涩，指尖轻颤，脸比我还红。

「清清……你真好看。」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现在，他的手指很稳。

他脸上的表情是一张为众人准备的面具，写满了漫不经心的纵容。

林薇微微后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羞怯与欣喜，一双眼睛水光潋滟地望着他。

那股嫩草般的香水味，此刻浓得令人作呕。

那是谎言的味道。

苦涩感从喉咙蔓延到心底，比桌上那杯冷透的咖啡更甚。

七年的基石，我死死捍卫的信任，就在这个公开的、表演般的吻里，彻底坍塌。

结束了。

这个念头没有尖叫，没有咆哮。

它只是无比清晰地，带着一股寒意，沉淀在我的脑海里。

我们的婚姻，死了。

喉咙发紧。

眼眶很热，却没有一滴泪。

我向后推开椅子，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声音划破了新一轮的喧闹。

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我。

陈铭终于看向我，眉心拧起，带着被打扰的不悦，而非一丝一毫的关心。

「我身体不舒服。」

我的声音很平稳，甚至有些不正常。

「先回去了。」

我站起身，手里攥着我的包。

我朝着一桌神色各异的脸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你们玩得开心。」

不等陈铭做出任何反应，我转身就走。

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背后，陈铭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错愕与恼怒。

「清清，你干什么去？」

我没有回头，径直推开了那扇隔绝了风雨的玻璃门。

7.

外面湿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我清醒无比。

回到车里，我没有立刻发动。

手机在副驾上疯狂震动，屏幕一次次亮起，映出「陈铭」两个字。

我任由它想着，直到它自己消停。

片刻后，微信提示音响起。

我拿过手机，屏幕上是他发来的消息。

「我和林薇只是朋友关系，亲吻也只是游戏而已。」

我看着那行字，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笑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凉。

我找到他的头像，长按，然后选择了拉黑。

世界彻底安静了。

8.

回到家，屋里的寂静像是有形的实体。

玄关处，陈铭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

墙上的婚纱照里，两个人笑得幸福又陌生。

我走过我们亲手布置的客厅，指尖划过冰凉的厨房台面，划过我们一起挑选的沙发。

一声苦笑从唇边溢出，在这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卧室里，我从衣柜顶端拖出我旧日的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东西，动作有条不紊。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这边的护肤品。

我没有碰他的任何一件物品。

下楼后，我把我的那串钥匙轻轻放在光洁的茶几上。

旁边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的签名早已签好。

我关上门，没有回头。

雨停了。

我开车去了婚前住的那间小公寓。

这里是我婚前的住所，钥匙一直留着。

打开门，一股尘封许久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没有开灯，摸黑走到沙发边坐下，将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我没有动。

透过猫眼，我看见了陈铭焦急的脸。

而在他身后，还站着一个打着伞、身形纤弱的身影。

是林薇。

他居然带着她一起来了。

我打开了门，却用身体堵住了门口，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意思。

「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吧。」

陈铭看到我，明显松了口气，急切地上前一步。

「清清，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身后的林薇也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发着抖。

「嫂子，你真的误会了，我和陈总……我们是清白的。」

清白？

陈铭见我不为所动，举起手，像是要发誓。

「清清，我向你保证，我和她除了那个侧脸的吻，绝对没有任何逾越的地方！」

他的语气恳切，仿佛这是天大的恩赐。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这张我爱了七年的脸。

然后，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陈铭，这世界不是只有身体出轨才叫出轨。」

「精神出轨也是。」

「而且对于爱过你的我来说，精神出轨更不能原谅。」

我没再看他错愕的表情，也没再理会林薇那张煞白的脸。

我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将两个人和整个喧嚣的世界都隔绝在外。

门外响起陈铭更加用力的捶门声，夹杂着他一遍遍的呼喊。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纹丝不动。

9.

老房子里积了层薄灰，却很安心。

我花了一小时打扫，直到筋疲力尽，才发觉空荡荡的冰箱需要填满。

我需要呼吸点外面的空气。

街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

在路边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下，站着一个年轻人，神情茫然无措。

他穿着简单的白 T 恤和牛仔裤，肩上挎着一个黑色双肩包。

头发微乱，脸庞干净，眼神里是全然的懵懂与困惑。

他看起来……很眼熟。

我的脚步慢了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擂鼓。

是陈铭。

但不是那个三十二岁的，眼神疲惫、笑容虚伪的陈铭。

这是二十五岁的，我刚认识他时的，那个还是研究生的陈铭。

他转过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街道。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他的眼睛倏然睁大。

所有的困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耀眼的光亮。

他迟疑地迈出一步，接着是更快的一步。

「清清？」

他的声音更年轻，更清亮，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他停在我面前几步远，像看一个海市蜃楼。

「真的是你。」

他在这里。

七年前的那个男孩，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建筑。

「前一秒我还在大学图书馆，下一秒就……」

他没再说下去，全部的注意力都回到了我身上。

他没问未来的自己在哪。

他没问现在是哪一年。

他那双明亮又真诚的眼睛，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打量着我的脸。

「你还好吗？你看起来……有点不开心。」

这句直接的、充满关切的问话，刺穿了我麻木的躯壳。

我扯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现在好了。」

我看了看他在凉夜里单薄的 T 恤。

「你没地方去，对吧？」

他像只走丢的小狗，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

「跟我来吧。」

10.

在我干净整洁的小公寓里，他好奇地四处张望。

他跟着我走到书桌旁，我把包随手丢在上面。

他的目光被我包里掉出来的物品吸引。

他伸手捡了起来。

是我们的结婚证。

他盯着上面的合照，盯着并排打印的两个名字。

一个缓慢的、难以置信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一束纯粹的狂喜。

他把那本小红册子紧紧抱在胸口。

「我们结婚了？」

他先是低声呢喃，随即音量拔高，带着无法抑制的快乐。

「我们真的结婚了！我娶到你了！」

他笑着原地转了一圈。

「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看着他，看着这个过去的灵魂，在庆祝一个刚刚死亡的未来，这无疑是世上最残忍也最荒谬的笑话。

一声真实的笑，从我喉间溢出，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停下旋转，脸上依旧是幸福的红晕。

他看着我，眼里是少年人特有的、充满希望的热切。

「我是怎么做到的？」

他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

「告诉我，我是怎么让你嫁给我的？」

他身体前倾，像个准备认真听讲的学生，急切地想知道那个他并不知道已经失败的、成功的秘诀。

我迎上他那双明亮又充满希望的眼睛。

我开始给他讲我们相爱的故事。

11.

公寓里很安静。

年轻的陈铭像一阵风，卷走了积攒的尘埃，也带来了一股鲜活的、属于过去的生气。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把刚买回来的食材塞进空荡荡的冰箱。

牛奶。

鸡蛋。

还有我随口提过的，喜欢吃的草莓酸奶。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快乐，仿佛填满一个冰箱，就是填满了一个家，一个未来。

我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我去楼下扔个垃圾。」

他拎起打包好的垃圾袋，冲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马上回来。」

门被轻轻带上。

屋里又恢复了片刻的寂静。

我走到窗边，看着他轻快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着我。

几分钟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我以为是他回来了，没有丝毫防备地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却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是三十二岁的陈铭。

他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昂贵的衬衫起了皱，领带也扯得歪在一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隔夜的酒气。

他看见我，眼睛里迸发出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光。

他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我的手腕。

「清清，我们谈谈。」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疲惫。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不，有的！」

他固执地再次伸手，这次攥住了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吓人。

「那份协议我不会签的！清清，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眼里的红血丝那么明显，情绪几乎在失控的边缘。

「放手。」

我的声音没有起伏。

就在我们拉扯的时候，楼道里传来脚步声。

年轻的陈铭回来了。

他看到门口这一幕，脚步顿住了。

他手里的东西「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是一盒新鲜的鸡蛋，蛋液瞬间流了一地，黄白混杂，狼藉不堪。

门口的三个人，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年长的陈铭终于注意到了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个一模一样，却又截然不同的陈铭，隔着几步的距离，死死地看着对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年轻的陈铭最先打破了沉默。

他的目光从对方身上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衬衫，滑到那块我没见过的名牌手表上。

他的脸上先是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羡慕与自豪的神情。

「你……就是未来的我？」

可这份欣喜没有持续太久。

年长的陈铭终于回过神，他没有理会年轻的自己，而是把全部注意力又放回我身上，语气急切又混乱。

「清清，你听我解释！我和林薇真的什么都没有！那个吻只是个意外，是个游戏！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这些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刀，狠狠扎进年轻陈铭的耳朵里。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纯粹的、被背叛的、难以置信的空白。

他懂了。

他什么都懂了。

他看向我，眼神里是我初见他时，那种被击碎的悲伤。

然后，他猛地转向那个他曾经憧憬的未来。

他一步上前，攥住年长陈铭的衣领。

一拳，狠狠地砸了过去。

「你怎么敢！」

他的声音在颤抖，带着哭腔。

「你怎么敢出轨的！你忘了你是怎么发誓的吗？你说过要爱她一辈子！」

这一拳，把年长的陈铭打懵了。

也把某些被他遗忘在世间里的东西，给打了出来。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婚礼的现场。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对着穿着白纱的我，一字一句，郑重无比。

「我，陈铭，将违背我的本能，忤逆我的天性，永远爱你。」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

我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

只有一种看着易碎旧物般的，悲伤又怀念的眼神。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弄丢了什么。

不是一份协议，不是一个妻子。

而是那个曾经发誓要用尽全力去爱的女孩，和那个愿意为她违背天性的自己。

一种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狼狈地挣脱年轻自己的手，踉跄地后退两步，竟然转身就跑。

像个懦夫一样，头也不回地逃掉了。

公寓里，只剩下我和年轻的陈铭。

还有一袋破碎的鸡蛋。

他沉默了很久。

那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好像被刚才那一拳，连同对未来的憧憬，一起打碎了。

「所以……」

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第一天见到你的时候，你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对吗？」

「是。」

我看着他紧握的、微微发红的拳头。

「那天，我刚确定他出轨了。」

「对不起，清清。」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全是痛苦与自责。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变成那样……」

他一遍遍地道歉，像是在为那个逃跑的自己赎罪。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问。

「清清，你还好吗？」

我看着他，这个来自过去的男孩，正为我未来的伤痛而痛苦。

「我很难过，也很不想相信。」

我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但幸好你出现了。」

「我觉得好多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等我回去，我不会再去找你了。」

他低声说。

「我不能让你再经历一次这种事。」

我摇了摇头。

「不。」

他疑惑地看着我。

「人心是会变的，陈铭。」

「爱情能持续的时间，本来就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长久。」

「现在的他不爱我了，不代表曾经的爱是假的，也不代表那些美好的记忆不存在。」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曾经的爱是真的。」

「现在的不爱，也是真的。」

「你回去，还是要好好去爱那个年轻的我。」

「去争取走出一条，和现在的我们不一样的路。」

「你们可以幸福得更久一点。」

12.

那之后，我们过了一段很平静的日子。

作为补偿，陈铭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饭，陪我看老旧的电影，在阳台上给我种下一盆小小的向日葵。

阳光很好，日子很慢。

我约了陈铭一起去图书馆。

周末的图书馆人不多，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和空气里浮动的、旧纸张与墨水混合的沉静气味。

我带着他走到三楼靠窗的位置。

「这里就是我和你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他脸上的笑容明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真挚，开心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所以，林薇现在怎么样了？」

「我把她辞掉了」陈铭想都没想就回复道

空气里流动的尘埃，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

他木然地，一寸寸地，转过头来看向我。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波澜。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半晌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出现在我门口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他瞳孔骤然一缩。

13.

「他看我的眼神，和你看我的眼神，截然不同。」

「清清！」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喊了一声，彻底撕下了那张少年人的伪装。

那张脸上，属于三十二岁陈铭的疲惫与悔恨，再也无所遁形。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还在想，你会装成他，陪我玩这种可笑的过家家游戏，玩到什么时候。」

「清清！」

他几步冲到我面前，语气混乱。

「我们真的不能回到过去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很开心吗？忘掉一切，重新开始，不行吗？」

他伸出手，试图来拉我的手。

我猛地甩开。

「你真的觉得，这段时间我们是开心的？」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和以前比呢？」

他被问得哑口无言，脸上血色尽褪。

「清清，我们发过誓的，说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笑了出来，笑声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刺耳。

「你也知道我们发过誓啊。」

「所以，你是怎么好意思顶着一张出轨的脸，来求我复合的呢？」

「你不觉得，这才是对我们曾经的爱情最大的侮辱吗？」

我的目光像刀子，一刀刀割在他的身上。

「我永远都不要有杂质的爱。」

「别用你碰过别人的手，再来碰我。」

「别用你亲过别人的嘴，再来亲我。」

「别用你为别人心动过的心，再来爱我。」

「陈铭，你不觉得恶心吗？」

他被最后那句话刺得浑身一颤，狼狈地后退了一步。

「所以……你今天带我来这里，目的就是……」

「告别。」

我扔下这两个字。

「以前，你在这个图书馆的第三排书架前，第一次说爱我。」

「后来，你也是在这里，跟我求的婚。」

「现在，我也选择在这里，跟你，和我们的过去，做一个正式的了断。」

说到最后，我的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一滴眼泪滚落下来，烫在我的手背上。

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下意识想上前帮我擦去。

我抬手制止了他。

「我的眼泪，不是对你还有留恋。」

「我是为曾经的那个我，曾经的那个你，和曾经的我们告别。」

我抬起他的左手，从他无名指上，用力褪下了那枚婚戒。

然后，我从自己的手上，也拿下了同一枚戒指。

我把两枚戒指，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那个丝绒的戒指盒里。

下一秒，我走到窗边，毫不犹豫地将它扔了出去。

盒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小的抛物线，消失在楼下的灌木丛里。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走向图书馆的出口。

「陈铭，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