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章节

1、

作为替身，面对霸总“有必要吗”的灵魂质问，我眼神真诚。

“顾总，人靠衣装，我穿得像才能不丢您的脸。”

“艺术熏陶，我才能和您有共同语言。”

“学好英语，才能给您念原版情诗。”

一年后，我拿着他给的钱和资源换来的名校Offer，诚恳道

“顾总，我出国是为了成为配得上您的完美替身！”

霸总：“……我看起来很像冤种吗？”

顾琛坐在包厢最里面的丝绒沙发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鎏金边缘。

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但他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疲惫与厌烦。

又是这种无聊的戏码，自从沈清出国后，总有那么些不自量力的人，试图通过各种渠道凑到他面前，拙劣地模仿着沈清的某个片段，期待能成为他顾大总裁寂寞心灵的慰藉。

庸俗，且无趣。

他甚至懒得去记今天这个是通过哪个助理递的话，只说“有要事相商，与沈先生有关”。

呵，沈清的名字也是这些人能随便提的？

包厢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走进来的年轻人，让顾琛摩挲杯沿的手指微微一顿。

确实很像沈清——不是说五官一模一样，沈清是清冷挂的，像山巅积雪，带着疏离的艺术家气质。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却更像春日初融的雪水，鲜活、灵动，甚至带着点……过于蓬勃的生命力？

他穿着简单的白T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干净，但也清楚地写明了“我很穷”三个字。

“顾总晚上好，我是林晓。”年轻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丝毫不见怯场，反而像来参加一场普通的面试。

他甚至在顾琛对面的沙发坐下时，姿态都很自然，背脊挺直。

“你只有五分钟。”顾琛收回目光，语气淡漠，带着惯有的上位者的压迫感。

“足够了，顾总。”林晓从身后那个看起来用了很多年的双肩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双手递到顾琛面前的茶几上，“这是我的简历，以及一份初步的《替身服务可行性报告摘要》，请您过目。”

顾琛：“……”

他差点被气笑。简历？报告摘要？这又是什么新花招？

见顾琛没动，林晓也不尴尬，自顾自地开始陈述，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顾总，我知道您时间宝贵。长话短说，我了解到您对沈清先生……颇为怀念。而市面上大多数的所谓‘替身’，往往只停留在皮相的简单模仿，行为刻板，情绪价值提供不足，容易让您产生审美疲劳甚至负面情绪。”

顾琛挑了挑眉，这小子，有点意思。

林晓继续道。

“我认为，我和他们不一样。首先，我的基础条件——您也看到了，与沈先生有一定相似度，这是先天优势。”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我是一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拥有极强的学习能力、适应能力和目标驱动力。我将这份‘替身工作’视为一个严肃的项目来运营。”

“我的核心优势在于，不仅能模仿，更能通过深度研究和持续学习，精准捕捉沈先生的神韵与内核，动态优化‘服务体验’，为您提供物超所值、前所未有、独一无二的情感代偿服务。”

这一连串的HR专业术语和项目管理词汇，把顾琛砸得有点懵。

他见过哭哭啼啼的，见过故作清高的，见过直接扑上来的，就是没见过把“当替身”说得像竞标世界五百强管培生岗位的。

“你的意思是，”顾琛终于开口，带着一丝玩味，“你是个……智能升级版替身？”

林晓眼睛更亮了，仿佛遇到了知音。

“顾总总结得精辟！可以这么理解！我不是冰冷的复制品，我是具备自我学习和进化能力的AI……啊不，是活生生的人形定制化情感解决方案！”

顾琛看着他那张因兴奋而愈发显得生动鲜活的脸，尤其是那双和沈清一样，眼尾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此刻里面闪烁的不是沈清式的忧郁，而是近乎狂热的……求职渴望？

鬼使神差地，他那句“滚出去”在嘴边转了个圈，变成了：“听起来不错。但空口无凭。”

“我明白！”林晓立刻接话，“顾总，请给我一个试用期！一周！不，三天！您可以直观感受到我的专业态度和工作成效！如果您不满意，我立刻消失，绝无纠缠！”

顾琛沉默地看着他。

包厢里只剩下窗外隐约的城市噪音。

他其实应该让保镖把这人请出去。毕竟这小子看起来不像什么正常人。

但心底某个角落，那被沈清离开后留下的巨大空洞，以及日复一日的乏味，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好奇心。

他想看看，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小子，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

“名字。”顾琛问。

“林晓！树林的林，破晓的晓！”林晓答得飞快。

“林晓，”顾琛念了一遍，名字普通，但从他嘴里吐出，似乎也带上了点别的意味，“那就试试吧。三天。”

第二天晚上，顾琛在自己那间能俯瞰整个江景的顶层公寓里，再次见到了林晓。

林晓还是穿着那身廉价的衣裤，但洗得干干净净，身上还带着刚沐浴过的清新皂角香，而不是顾琛惯常在各种场合闻到的昂贵古龙水味。

他手里抱着一个……看起来也很旧的笔记本电脑。

“顾总晚上好！”林晓笑容依旧灿烂。

“经过一夜的深入分析和资料整理，我为您带来了《沈清先生形象分析与林晓提升计划V1.0》的详细汇报！”

顾琛靠在意大利定制的真皮沙发上，揉了揉眉心。他刚开完一个跨国的视频会议，脑子还有点被各种数据报表塞满的胀痛。

现在，他要听一个“替身”的工作汇报？这是什么加班安排！

“开始吧。”他倒要看看，这V1.0是个什么鬼。

林晓熟练地接上客厅的巨屏电视，打开PPT。

首页做得居然像模像样，有标题、有汇报人林晓、日期，甚至还有目录。

“顾总，我的汇报主要分为三个部分：外形匹配、技能傍身、语言提升。”

林晓点开下一页，上面是沈清各种场合的穿搭照片，旁边清晰地标注着品牌信息，甚至还有色彩分析和风格总结。

“首先，外形是第一印象，至关重要。根据我的分析，沈先生偏爱低调但有质感的奢侈品牌，主要是这三个。”

林晓用不知道他从哪变出来的激光笔指着屏幕。

“其风格核心是‘松弛感’与‘旧钱风’。鉴于我目前的衣橱无法支撑这种人设，我申请一笔专项置装费，用于购入这些品牌的当季基础款，以便迅速拉近与沈先生的外形差距。”

顾琛看着屏幕上那些动辄五六位数的品牌LOGO，嗤笑一声：“有必要吗？”

他找的是替身，又不是真的要打造一个沈清2.0。

林晓立刻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

“顾总，当然有必要！心理学上有个‘首因效应’，第一印象决定了后续互动的基调。您想，如果将来需要我陪同您出席一些非公开的高档场合，我穿着一身快时尚，甚至带着线头的衣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别人会怎么看？”

“他们会怀疑您的品味，甚至质疑您的……财务状况。”

“这不仅有损您的威严，也会让您触景生情，想起沈先生时的美好体验大打折扣。”

“我这是为了维护您的形象，确保‘代餐’环境的纯粹性！我只是想和您站在一起时，看起来更般配一点，不让您丢脸！”

说到最后，他眼神无比真诚，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被质疑专业性的委屈。

顾琛：“……”他怎么觉得自己被道德绑架了？

而且这逻辑链居然还挺完整？

看着林晓那双因为激动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他那句“不行”噎在了喉咙里。

“……买吧。”顾琛听到自己说。算了，一点小钱，就当买个清静，看看他后面还能怎么演。

“感谢顾总支持！”林晓瞬间阴转晴，笑容比客厅的水晶吊灯还耀眼，迅速点开下一部分，“接下来是技能部分。沈先生是一位非常有天赋的画家，这是他的作品《春之絮语》在维也纳画廊参展时的照片。”

“艺术气质是他的核心魅力点。我认为，单纯的形似远远不够，需要内化这种气质。因此，我申请安排顶级的私教大师课，学习油画，增进我的艺术修养。”

“有必要吗？”顾琛的经典台词再次登场。

他觉得这小子在得寸进尺。

“非常有必要的，顾总！”林晓侃侃而谈。

“艺术修养在于熏陶，更在于实践！只有亲手拿起画笔，感受颜料在画布上的触感，才能真正理解创作者的思维模式和情感表达。这将极大帮助我揣摩沈先生当年的心境。而且，”

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点诱哄的语气。

“等我学有所成，我还可以为您专门画肖像。沈先生可能从未为您画过像吧？但我可以！这将是独一无二的，专属于您的浪漫见证！”

顾琛的心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沈清确实从未给他画过像，他说顾琛太具商业气息，缺乏“画意”。

这小子，倒是会找角度。

“……报吧。”顾琛扶额。他开始觉得这不像包养替身，像在投资一个创业项目。

“顾总英明！”林晓的马屁拍得毫不迟疑，迅速进入最后一部分。

“最后是语言提升。沈先生自幼跟随父母在海外长大，英语是他的母语之一，这是他个人VLOG里展示出的流利口语。我目前虽然过了六级，但口语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我申请雅思考试培训费及相关考试报名费，目标分数7.5以上。”

“有必要吗？！”顾琛这次是真的有点无语了。这还没完没了了？

“顾总，细节决定成败啊！”林晓苦口婆心。

“您想，万一某天您带我去听一场英文歌剧，或者遇到沈先生的海外朋友，我一开口是带着方言味的中式英语，岂不是瞬间出戏？您不希望我们之间美好的氛围，被一口塑料英语打破吧？”

“等我学好了，我还可以给您念叶芝、雪莱的原版情诗！那感觉，和看翻译版能一样吗？”他又使出了那双狗狗眼攻击。

顾琛看着屏幕上沈清在VLOG里谈笑风生的样子，再想象一下林晓用播音腔念情诗……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学吧。”顾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感觉自己签下了一份条款不清的对赌协议，而甲方似乎正在被乙方牵着鼻子走。

“太感谢您了！顾总，您真是我见过最有远见、最大气的投资人！”林晓欢呼，差点想冲上来握手，好歹忍住了，迅速收拾电脑。

接着，这小子脸色一变。“顾总，职业替身提供身心一体化服务，请做好接待准备，我对您这个脸属于十分沉迷，没有心里抗性，您这边怎么决策？”

这小子，到底谁服务谁？

但鬼使神差，顾总从了，开始了身心愉悦的一场体验，这小子服务意识确实强。

事后，小替身绝不停留，毕竟他的计划内容有点多。

看着林晓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走的背影，顾琛对着空荡荡的客厅，第一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他是不是……招了个神仙回来？

2、

接下来的日子，顾琛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项目制替身”的工作效率。

林晓简直是个时间管理大师。他拿着顾琛副卡的附属卡，开启了疯狂提升模式。

上午，他在顾琛资助下报名的、一位业内颇有声望的油画大师的工作室里，对着静物苹果和石膏像挥汗如雨。偶尔会给顾琛发来几张照片，不是调色盘上一塌糊涂的颜色，就是画布上奇形怪状的苹果。

附言：【顾总！今天理解了塞尚的结构！虽然老师说我画的苹果像土豆，但我觉得很有生命力！这是为您奋斗的土豆！】

顾琛看着微信上那个沾着颜料、笑容灿烂的自拍，嘴角抽了抽，回了个：【嗯。】

下午，林晓泡在高级语言培训中心的一对一口语课上。

偶尔会在微信上给顾琛发一段语音，内容是磕磕绊绊的英文诗朗诵，比如：“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顾总，我舌头打结了，但我会努力的！”

顾琛听完，默默保存了语音，回了个：【加油。】

晚上，林晓要么泡在图书馆啃艺术史，要么就抱着IPAD看各种艺术纪录片。

他还真没客气，利用顾琛的人脉，申请到了好几场私人艺术展的VIP邀请函，甚至真的通过顾琛的特助，约见了一两位艺术家和画廊策展人进行“交流学习”。

偶尔，网友本人亲自登门拜访，提供一场深夜服务，

事毕，林晓身心和谐的充满电后再次投入各项日程。

顾总深夜加班后独自在床上阵阵发懵。

顾琛发现自己见林晓一面，比见某个跨国集团CEO还难。

每次他忙完工作，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个“替身”时，打电话过去，林晓那边不是背景音里有老师指导画画的声音，就是他在气喘吁吁地赶去某个讲座的路上。

“顾总！不好意思！我今晚约了王教授讨论现代主义绘画的流派特征，可能得到十点以后了！”林晓的声音充满歉意，但更多的是即将获取新知识的兴奋。

顾琛憋着一股无名火：“林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随即传来林晓恍然大悟般的声音。

“啊！顾总您提醒得对！是我的疏忽！主要工作是为您提供高质量的情感陪伴！您放心，我绝不会本末倒置！”

“这样，本周五晚上我预留出了完整的三小时，我们可以共进晚餐，我已经订好了小宇宙餐厅，据说那里的氛围和沈先生喜欢的很像！我这几天都在做功课，保证给您一次深度还原的体验！”

顾琛：“……”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他说“我现在就要你过来陪我”吗？那他成什么了？欲求不满的昏君？

于是，约会变成了需要提前几天预约的“高级定制服务”。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晚上，林晓果然准时出现。

他穿上了用顾琛的钱买的新衣服，浅米色的羊绒衫配卡其色长裤，确实有了几分沈清那种简约贵公子的调调。

但他一笑起来，那股子压不住的鲜活气还是扑面而来。

整个晚餐期间，林晓确实在努力找话题，但三句话不离“沈清”。

“顾总，您看这道菜，据说沈先生也很喜欢。”

“顾总，这家餐厅的背景音乐是肖邦的夜曲，沈先生练琴时常弹。”

“顾总，我最近看了沈先生推荐的那本《艺术的起源》，受益匪浅……”

顾琛听着，一开始还有点代入感，但听着听着，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林晓谈起沈清，不像是在模仿，更像是在……研究一个课题对象？

而且，他眼神里闪烁的，是对知识的渴望，而不是对“金主”的迷恋。

误会，一定是误会！

饭后，林晓甚至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

“顾总，针对本次约会，我有几个小问题想做一下用户调研，以便后续优化服务。您觉得今晚的餐厅还原度能打几分？我的话题引导是否自然？有没有哪个瞬间让您特别清晰地想起了沈先生？”

顾琛看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他面无表情地说：“还行。”

“只是还行吗？”林晓有点失望，但立刻振作，“看来还有很大提升空间！我回去再优化一下方案！”

顾琛终于忍不住，在送林晓回他那个学校附近的小破公寓时，在车后座幽幽地说：“林晓，我怎么觉得，你一个人待着‘沉淀’的时间，比陪我的时间还多？”

林晓立刻转过头，脸上写满了“您可算问到点子上了”的激动。

“顾总！这正是我的服务精髓所在啊！短暂的分离，是为了更高质量的相聚！我把您支付给我的报酬，绝大部分都投资在了自我提升上！”

“这就像企业研发投入，是为了产出更具竞争力的产品！每一次见面，我都要花至少十倍的时间充分准备！力求每一次都让您看到我的进步，感受到全新的、更接近沈先生内核的体验！亲爱的金主爸爸，我一定要把最好的状态呈现给您！！”

顾琛看着他那副“快夸我敬业”的表情，所有的不满和疑虑都像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他还能说什么？难道要打击员工积极工作的热情吗？

“……行吧，”顾琛疲惫地靠回椅背，“你肯为我花心思就好。”

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浓。

这和他预想的“替身”关系，好像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奇怪的是，这种若即若离、每次见面都能看到明显“升级”的感觉，竟然……有点让人上瘾？

3、

日子一天天过去，合约期悄无声息地过了大半。

顾琛渐渐习惯了林晓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方式。

他不再主动去“预约”约会，而是带着一种隐秘的期待，等待林晓主动提交他的“阶段性成果汇报”——也就是他们不定期的见面。

而每一次见面，林晓确实都能给他带来惊喜。

他的穿着打扮越来越有品位，不再是单纯的模仿沈清，而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介于少年感和优雅之间的风格。

他的谈吐越发自信从容，聊起艺术来虽然还带着点现学现卖的青涩，但视角独特，常常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小见解。

他甚至真的给顾琛画了一幅肖像画，虽然笔触稚嫩，把顾琛画得像个冷酷的漫画反派，但抓住了他眉宇间的几分锐利，背景还用心地画上了他办公室的江景。

“顾总，怎么样？虽然比不上沈先生，但这是我目前水平的极限了！等我再练练，给您画个更好的！”

林晓献宝似的把画递给他，鼻尖还沾着一点没洗掉的蓝色颜料。

顾琛看着那幅画，又看看林晓亮晶晶求表扬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突然软了一下。

他默默地把画收下了，后来还让特助找了个不错的画框裱起来，放在了书房一个不显眼但一抬头就能看到的角落。

他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林晓那些不着四六的微信分享，比如他又把什么画毁了，或者学英语闹了什么笑话。

他甚至会在某些商务宴请上，看到某道甜点，会下意识地想：“这个林晓应该会喜欢，下次带他来吃。”

有一次，他带林晓去听一个高端的交响乐音乐会。

中场休息时，几位经常围着他转的世家子弟凑过来，语气略带轻佻地调侃：“顾总，这位是？新朋友？气质很不错啊，有点眼熟。”

若是以前，顾琛可能会冷淡地应付过去，或者直接忽略。

但那次，他没等林晓开口，便自然地揽过林晓的肩膀，语气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炫耀：“林晓。在读大学生，学艺术的。”

林晓显然愣了一下，但很快进入状态，落落大方地和那几个人打了招呼，言谈举止既不卑不亢，又透着良好的教养，完全看不出几个月前还是个穿着洗白T恤的穷学生。

那几个人讪讪地走了。顾琛低头，看到林晓微微泛红的耳尖，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感觉，比谈成一个上亿的项目还要……愉悦？

他意识到，他享受的是林晓本身那种蓬勃的、向上的生命力，是看着他像一块海绵一样疯狂吸收养分，然后变得越来越耀眼的过程。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养成系”快乐？

顾琛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沈清像一座美丽的冰雕，值得仰望，但触碰只会感到寒冷。

而林晓，像一株野蛮生长的向日葵，热烈、温暖，不知不觉间，已经把他那片荒芜的内心照亮了一角。

他甚至开始觉得，这个替身，和白月光本尊比起来，似乎……也不差，甚至更有趣。

4、

一年的合约期，转眼就到了。

顾琛提前让律师拟好了续约合同，条件比之前优厚了很多。

他甚至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给林晓换个离他更近的住处，或者干脆让他搬进公寓来？

总让他学校、画室、公寓三头跑，也挺辛苦的。嗯，就当是……给优秀员工的福利。

他把续约的地点，定在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家咖啡厅的同一个包厢。

颇有有始有终的仪式感。

林晓准时到了。他看起来比一年前更沉稳了些，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穿着合体的白色针织衫和休闲裤，像个教养良好的富家小公子。

只是，他今天似乎有点……紧张？脸颊微红，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不太敢和顾琛对视。

顾琛心中一动。这种略带羞涩和紧张的表情，他已经很久没在林晓脸上看到了。最近的他，总是自信满满、干劲十足的样子。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顾琛。

我懂了！他动心了！

合约到期，他不想再仅仅以“替身”的身份留在身边了！

他想转正！他想跟我告白！所以才会紧张！

顾琛强压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一种稳操胜券的感觉油然而生。

哈哈，果然，包养出真爱吗？

虽然过程有点偏离预期，但结果似乎还不错。

这小子这么努力地朝沈清的标准靠近，甚至青出于蓝，说到底，不就是为了彻底取代沈清在他心里的位置，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欣赏着林晓少见的欲言又止的表情，内心os：不必害羞，你的心意，我早该察觉的。

为我沦陷，也是人之常情。

有点意思。

果然，林晓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顾总，那个……续约的事情，能不能让我先说？其实我……我可能没办法续约了。”

顾琛脸上露出了然的、近乎慈祥的微笑：“嗯，你说。”

他等着那句“我喜欢你，不想再做替身了”。

林晓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制作精良的文件夹，双手推到顾琛面前，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感激。

“顾总，首先，非常感谢您这一年来对我的……嗯，‘培养’和支持！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顾琛微笑点头，示意他继续。铺垫做得不错。

“其实，”林晓的脸更红了，这次是激动的，“我收到维也纳学院艺术管理专业的Offer了！就是沈先生当年差点去读的那所！全球顶尖！我马上要出国读研了！”

顾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林晓完全没察觉到顾琛的气场变化，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

“您不知道，这个专业有多难申请！我本科毕业时试过一次，被拒了。但这一年来，在您的‘平台’上，我不仅攒够了学费和生活费，雅思刷到了8.0，还完成了高质量的作品集！更重要的是，通过您的关系，我结识了好几位业内的顶尖教授和画廊负责人，他们不仅指导了我的申请论文，还给我写了非常有分量的推荐信！”

“这一切，都要感谢您！您真是我的贵人，是我生命中的伯乐！”

顾琛：“？？”

信息量过大，他的大脑处理系统有点宕机。

学费？生活费？雅思？作品集？推荐信？平台？伯乐？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

一股被愚弄、被利用的怒火“噌”地窜上头顶，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是，你……我……什么……林晓！你居然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林晓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表情无比真诚，甚至带着点被误解的委屈。

“顾总！您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对这份‘替身’工作是非常严肃、非常投入的！我一直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力求做到最好，让您物超所值！这一点，天地可鉴啊！”

“那你出国是怎么回事？！”顾琛几乎是在低吼。

“这正体现了我作为替身的职业素养和远大抱负啊！”林晓振振有词。

“顾总，您想，普通的替身，只知道机械模仿，迟早会被厌倦。优秀的替身，或许能暂时取代。”

“但顶级的替身，就是要超越本尊！”

“沈先生当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去成的梦想学府，我去！他在国际艺术领域未能深入涉足的疆土，我去开拓！”

“等我学成归来，携世界顶级学府的光环、最前沿的艺术视野和更成熟的气质回来，我将是全方位无死角、360度完美升级的完全体替身！”

“到时候，沈清本尊在您心里，还能有半点位置吗？我这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对，是进行战略性深度培养，为了我们未来更长久、更高质量的合作关系啊！”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替身职业规划”，把顾琛听得一愣一愣的，脑子里的CPU都快烧了。

他指着林晓，手指都在抖：“……有、必、要、吗？”

林晓斩钉截铁，目光炯炯。

“当然有必要！顾总，小别胜新婚，距离产生美！我现在离开，正是为了在您心里保持最美好的印象，等我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亮，再‘猝不及防’地荣耀归来！”

“那效果，不比天天在您眼前晃悠强百倍？这叫欲扬先抑，是高级的情感运营策略！”

顾琛看着林晓那张因为憧憬未来而闪闪发光的脸，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感觉自己这一年来的心路历程，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什么养成系快乐，什么微妙心动，全是狗屁！

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打着替身幌子、处心积虑实现自己人生规划的超级卷王！

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抛弃感，席卷了他。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怒火和质问在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颓然靠回沙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挤出一句话：“……好吧。你……什么时候回国？”

林晓眨眨眼：“啊？这个……学业紧张，可能得两三年吧，而且那边机会多，说不定会先工作一段时间……”

顾琛猛地坐直身体，死死盯着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你、立、字、据！”

林晓：“…………”

空气突然安静。林晓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点僵硬，他眼神开始飘忽，手脚似乎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立字据！！！”顾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执拗？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呃……那个……顾总……”林晓战术性后仰，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抓起自己的帆布包，干笑几声。

“啊哈哈哈！我突然想起来！我宿舍阳台上的仙人掌……对！仙人掌好几天没浇水了！眼看就要旱死了！我得赶紧回去拯救它！续约的事……咱们以后再聊！再见！感谢顾总这一年的照顾！后会有期！”

说完，不等顾琛反应，林晓像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下窜出了包厢，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阵风。

顾琛一个人僵在原地，保持着半起身的姿势，对着空荡荡的包厢门口，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林晓那漏洞百出的借口。

仙人掌？旱死？

他妈的仙人掌需要天天浇水吗？！那玩意不是越旱活得越好？！

良久，顾琛缓缓坐下，拿起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

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比不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看着那个向日葵头像。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林晓跟他分享在画廊帮忙布展的趣事。

所以，这一年，他顾琛，身价千亿、叱咤风云的商界巨子，是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屁孩，当成了一张额度可观、功能齐全、还能刷人脉的……留学预备金信用卡？！

“林、晓。”顾琛念着这个名字，几乎磨碎了后槽牙。

但奇怪的是，除了被戏弄的愤怒，他心底深处，竟然还冒出一点……欣赏？

这小子，这胆识，这谋划，这执行力，要是放在商场上，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

还有，那家伙跑路时，耳根好像……有点红？

顾琛放下手机，望着窗外繁华依旧的夜景，脸上露出一抹复杂难辨、却绝对称不上愤怒的笑容。

“超越白月光？完全体替身？”他低声自语，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向日葵头像。

“好啊，我等着。”

“看你学成归来，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5、

顾总这种成功人士，等，是不可能等的。

俩人仓促地进入了“异国网恋”阶段。

顾琛嘴上说着“看你玩什么花样”，却默默成了林晓学校图书馆的匿名捐赠人。

一年后。

林晓在视频那头举着被退回来的画稿哀嚎，顾琛一边开跨国会议一边用内部邮件给他发了个压缩包，里面是竞争对手画廊的成功案例剖析。

两年后。

顾琛“恰好”在林晓毕业展前夕收购了那家总给他使绊子的画廊，美其名曰“优化市场竞争环境”。

三年后，维也纳艺术展。

人流如织，衣香鬓影。

林晓作为本届最受瞩目的新锐艺术家之一，正站在自己的系列作品《契约的进化》前，接受着媒体和藏家的祝贺。

“Lin，这个系列的概念太精彩了！将商业契约与情感关系隐喻结合，真是大胆又深刻！”一位策展人赞叹道。

林晓微笑着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入口。

直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一群艺术名流中依然气场夺目，他的笑容才真正从礼貌变得鲜活起来。

顾琛径直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头微挑：“林艺术家，看来国外的面包牛奶也没把你养得多结实。”

林晓眼底漾开笑意：“顾总，一个月不见，您的开场白还是这么缺乏艺术美感。”

“美感？”顾琛轻哼一声，目光转向墙上那幅核心作品——画面上是一个模糊的清冷背影，却被一道充满生命力的金色光线紧紧缠绕、重塑，最终勾勒出另一个挺拔自信的侧影。

他低声说，“把我画得这么像个望妻石，就是你的艺术美感？”

“谁望妻石了？”林晓脸一热，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某人可是打着‘考察欧洲市场’的旗号，一年来了八趟。”

“投资方总要关心一下项目的进展。”顾琛面不改色，伸手替他正了正并不歪的领结，动作自然无比。

“看来我这笔风险投资，回报率还不错？”

林晓抓住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仰头看着他，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岂止不错？顾总，您现在是顶级艺术新星的‘唯一赞助人’兼……初恋男友，这回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顾琛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拉到身侧。

他看着林晓亮晶晶的眼睛，三年来的跨国奔波、深夜视频、还有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

“嗯。所以，这次打算续约多久？林艺术家。”

林晓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声音软糯却清晰：

“永久合同，概不违约。我的……投资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