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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克第五年，我妈开玩笑说让我小外甥将来给我俩养老。

我哥听后上了心，三天两头把他儿子送到我家住，非让他儿子喊我俩爸妈。

这两口子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怀上了二胎。

我结婚纪念日这天，嫂子抱着小儿子来了，她眉开眼笑地问：

“今儿个日子真好，这房子啥时候划给你儿子？”

1.

结婚五年，我和老公始终没要孩子。

打从恋爱那天我就把话摆在明面上。

“我怕疼，这辈子不可能生孩子。”

“要是接受不了咱俩就趁早断了，省得拖到谈婚论嫁时不好收场。”

我老公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并再三强调他自己也不喜欢小孩。

说他还有个弟弟，以后传宗接代让他来。

他父母那边，没同意，也没反对。

倒是他年幼的弟弟听后，人小鬼大地拍了拍胸脯，煞有其事地接了句：

“放心吧，交给我。”

毕业后，我俩火速扯了证。

运气不错，偶然抓住了自媒体风口。

拍的几个短视频意外爆火，慢慢做成小有名气的情侣博主。

这么多年积累下来，也有了七八百万粉丝。

我老公很有商业头脑，在生活较为艰难的那一年，率先在平台直播上试水带货，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我俩名下有一家规模还不错的娱乐公司，签了不少有潜力的网红达人，收入相当可观。

前阵子在市中心全款买了套大平层，这几天刚装修好。

公司运转顺利，不用我们操心。

我和老公每天过得乐呵呵，到处旅游闲逛，吃喝不愁。

这两年，身边不少朋友陆续结婚生子。

眼瞧着那些曾经的俊男靓女，一个个熬成了满脸疲惫的奶爸宝妈。

朋友圈的内容，也从天南地北的旅游打卡，彻底变成自家娃的九宫格照片和柴米油盐，没了自己的生活气。

我和老公看着属实被惊了一大跳。

有一回，合作多年的品牌方朋友来谈新款价格，中途接了通电话，随后便火急火燎地把合同给签了。

临走前，他忍不住对我俩大倒苦水，唾沫横飞地抱怨：

“老师又来电话，说我家那小崽子在学校用鞭炮炸厕所！你们说，这生个孩子怎么就没一刻消停？”

送走他后，我和老公面面相觑，更加坚定了丁克理念。

人生在世，还是及时行乐比较好。

2.

见我新房装修好，我妈和我哥拎着大包小包不请自来。

一开门，烟味扑鼻而来。

我哥歪在客厅椅子上吞云吐雾，臭脚丫子大大咧咧地跷在饭桌上。

我昨天才买的果蔬鲜肉，已被打包成袋扔在门口。

我妈正从帆布袋里往外掏东西。

红艳艳的福字、八方来财的对联，还有一大袋子红枣和苹果，一股脑全堆在桌上。

她抬起皱巴巴的脸，挤出一个谄媚的笑。

“你看你，新房装修好也不知跟妈说，妈好来给你开火暖房啊！”

我深吸一口气，先去把全屋窗户推开透气。

忍不住在心里把林竟骂了八百遍。

说了无数次不要把新房密码告诉我家里人。

架不住他这人脸皮薄，不懂得拒绝。

“你们来之前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来我妹子家还打招呼？说出去让不让人笑话死。”

我哥白了我一眼，伸手捞了把红枣塞嘴里，果核随意吐在地上。

“打通电话都不会吗？万一林竟他自己一人在家，你们来了不嫌尴尬吗？”

“尴尬？我是你哥！他见着我就该好好伺候我。”

我妈看不惯我对他宝贝儿子横眉竖眼。

她脸色铁青，劈头盖脸给我一顿怒斥。

“你哥说的在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钱？结婚后连过年都不回家看我们，你还有良心吗？”

“什么时候父母来孩子家里还要提前报备？你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还养出个仇人来。”

我哥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得意地点头附和。

我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懒得再去争辩。

这套说辞听了三十年，他们从不会想想自己做过什么。

眼看老公快回家了，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原本计划周末请朋友来暖房的兴致，彻底被这两人搅散了。

我妈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贴好对联，喜气洋洋地招呼我哥过去。

“来大儿子，咱俩合个照，你瞅你妹子的这房子多大，多敞亮！”

我哥咂咂嘴，眼神飘忽不定，话里有话。

“哎，人自己过上好日子咯，咱这穷亲戚可不敢攀关系。”

“大儿子，你看这话说的多见外。”

我妈声音里满不在乎。

我甚至听不出是开玩笑还是怂恿。

她捅了捅我哥胳膊肘，声音掺着笑意。

“你妹子追求时髦，这辈子不生孩子，让咱大强长大后给你妹子妹夫养老，这还不一举两得？”

我哥猛地一拍大腿，似乎在肯定我妈的高见，眼神闪烁的说道。

“对啊！这人结婚不生孩子，等老了死了都没人知道，让俺家大强给妹子养老，享受天伦之乐，这多好！”

“就是啊，大儿子你还年轻，趁着妈还有劲儿抱孙子，你回去和春花再生个。”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聊的兴起。

每一句话都是在操心我老年生活。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心口像被压着一块大石头，窒息地喘不过来气。

3.

我妈老年得子生了我。

要不是我在她肚子里位置不正，看不清关键部位，早被一钳子弄死了。

我哥今年四十五，大我十八岁。

他早年因偷盗进去蹲了几年，出狱那年正赶上我结婚。

我爸妈没给我出一分钱嫁妆，还背着我找我公婆额外又要了一大笔彩礼。

这事我还是嫁过去后才意外得知。

气得我手脚直抖，恨透了他们一次次让我丢尽脸面。

打那以后，我再没回过娘家。

这笔钱他们拿来包装我哥的人设。

给他在城里买了套房，还开了家小饭馆。

准备好这些后，找媒婆相个年纪差不多的女人结婚。

结婚一年后生了个儿子，被全家宠成宝。

我爸妈开始频繁的打电话跟我要钱。

每个月给他们汇一万的抚养费还嫌少。

逼问他们才得知我哥欠了一屁股债。

他这人兜里有点钱就压不住劣性，三天两头去打牌。

尝到甜头后散尽家产想要赢波大的，把房子拿去抵押，结果输的连裤衩子都不剩。

现在一家三口挤在出租屋，饭馆生意半死不活，连房租都交不起。

四十好几的人，带着全家回头啃老。

偏偏我爸妈还稀罕得不行，都这样了还一味给钱，溺爱得不像话。

至于我嫂子。

婚后家里人才知道她也是个有案底的人，和我哥一样都曾因为盗窃关进去过。

我哥去打牌，她也没闲着，跑在外头去望风，一有动静就通风报信。

最后俩人被一锅端，又双双进去蹲了半年。

我不得不感叹，真是什么钥匙配什么锁。

这些年，他俩没少给我添堵。

我和老公的自媒体爆火后，我哥和嫂子迅速注册了个账号，ID改成【竟然夫妇的亲哥嫂】

成天在我视频评论区蹭流量：

【哈哈，我妹子妹夫真是郎才女貌，发个视频轻轻松松五十万点赞，哥嫂还得努力啊！】

有粉丝见到这ID便会问一嘴。

【你是小然的哥哥吗？】

我哥大言不惭。

【必须滴，亲生的！】

【哈哈，欢迎粉丝关注我们，天天直播分享农村生活，带你们看看俺妹子从小长大的地方～】

【宝子们来直播间卡个灯牌哦，送跑车可私信看俺妹子小时候照片视频，独家自制！】

【送华子可私信问俺妹子一个秘密！机不可失！】

看见这评论后气得我差点把手机摔了。

见我脸色难看，老公跑过来安慰我：“别生气，都是一家人，他们生活也不容易，咱能帮就帮一把。”

我真不知道是来安慰我，还是来火上浇油。

他这人是出了名的老好人，要不是婚后我掌管经济大权，钱不知道得被他借给多少人。

俗话说过于良善就是蠢。

林竟能算是蠢到家的那一种。

我甩开他的手，肃了神色，严重警告他。

“你不准给他们一点眼神，电话别接，微信别回，粉丝问起也别搭理，全交给我处理。”

林竟没吭声，默默撤回了一条消息。

尽管他侧了侧手机，我还是瞥见他答应了我哥，要在账号简介里艾特他的事。

我倦怠地按了按太阳穴，没被我家里人气死，先要被菩萨心肠的老公给气死。

还没等我发粉丝群通知，我哥那边已经开直播带起了货。

我没想到他们一家速度这么快。

赌徒走投无路，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低价进了一批合成肉，却在直播间骗粉丝说是高档进口和牛。

粉丝们出于对我的信任，商品一上架就被扫光。

看着哥嫂得逞后那贪婪的笑脸，我强压怒火给我妈打电话：“告诉你儿子，再敢利用我一次，我告到他倾家荡产。”

我妈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我那隐身了大半辈子的爸，这时也插了句嘴：“你哥早就穷途末路，你就算告也告不到一分钱。”

他们是吃定了我拿他没办法。

四天后，部分粉丝收到货。

发现肉质明显是合成的，气得发视频打假。

我哥一家早已卷钱跑路。

自那场直播后再没更新。

粉丝找不到人，一股脑涌到我的账号下控诉。

一时间，各大平台都出现抨击我和林竟的帖子，账号一星期掉粉六十万。

林竟托律所的朋友帮我们打了官司，判决我哥嫂假一赔三。

他们带货赚的钱早就还了赌债，根本掏不出赔偿。

那段时间，我夜夜焦虑失眠。

林竟倒好，闷不吭声从公账划走一大笔钱，替他们赔了过去。

等我发现，为时已晚。

我本以为这事过后能清静几天。

没想到，我小时候的照片突然在网络上满天飞。

我们每发一条视频，底下都会冒出来几个臭鱼烂虾带节奏，发我幼时的裸露照片，配文：

【这是博主小时候吗？哈哈，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勾引jpg.）】

这都得归功于我哥当初那个送跑车华子换照片的直播承诺。

愤怒战胜了羞耻感。

我立马找公关买营销号，大肆宣扬我哥嫂利用我赚钱跑路，我们承担全部赔偿的这件事。

花了十几万买流量。

请水军刷热评反向带节奏。

有这样的家人连那些不认识我的路人都开始怜爱我。

反响不错，钱没白花。

我们的情侣账号竟因此又小火了一把。

4.

我表姐这两天来京市出差，顺道和我聚了聚。

打小我俩关系就好，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父母也重男轻女，导致我俩共同话题格外多。

表姐拿着手机，给我看我哥的朋友圈：

【一想到大儿子以后不给我养老，这心里怪不得劲儿，哎，只能再开个号了。（偷笑jpg.）】

她看得一头雾水：“你哥他又犯什么病了？”

“谁知道他，想一出是一出。”

我只当看不懂，没把我妈和我哥前些天惊世骇俗的谈话告诉她。

表姐砸砸嘴：“他该不会想生二胎吧？”

“就他拿烂泥扶不上墙的德行，生多少个也白搭，他有钱吗就生？去年跟我妈借两万块钱到现在都没还。”

“你妈还真敢借啊？这钱十有八九打水漂了。”

我觉得稀奇。

就我哥这信用度，连商场充电宝都借不出来，还有亲戚肯借钱？

表姐“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打水漂还能听个响呢，不借能咋办？快五十岁的人躺地上哭，谁受得了。”

一提起我哥，就容易引起公愤。

我赶紧转移话题：“小甜上小学了吧？”

小甜是表姐的女儿，今年七岁。

以前和我最亲，一口一个小姨叫得可甜。

长得白白胖胖，可爱得紧。

后来我和老公来京市发展，渐渐就断了联系。

也不知两三年过去，小姑娘还认不认得我。

“可不是嘛，我这次出差也是躲出来喘口气，不然天天在家跟她斗智斗勇。”

“她还记得你呢，老念叨有个爱给她买好吃的小姨。”

我听得直乐：“等放暑假送我家来玩一个月，可想死我了。”

表姐瞅瞅我，打趣道：“真不生啊？”

我果断摇头：“别人家的孩子可爱，自己生就算了。”

“你这眼看就三十了，没想过以后谁给你俩养老吗？孩子是烦人，但熬过前几年可就亲得不得了。”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等我和林竟老了，找个贵点儿的养老院一躺，再花重金请护工，不比麻烦孩子强多了？”

“话是这么说，但……”

“你也甭劝我了，每个人想要的人生不一样，恰好我和林竟就爱过点儿双人世界。”

表姐无奈摇头。

劝人生孩子劝了半天，结果被胡乱塞了口狗粮。

5.

刚送走表姐，就迎来两个不速之客。

我嫂子牵着个大胖小子站在玄关处对我露出讨好的笑。

“你们来干什么？”

我眼中早就没了对家人的温情。

更何况这两个人对我来说是真不咋熟。

这大胖小子从出生到现在五年，我只在我妈的朋友圈里见过。

当时我还和林竟吐槽：“这孩子真是被宠的没边儿了，胖的连眼睛都看不见，这身体还能健康？”

我嫂子就更别提了。

这五年就见过一次。

还是我私下和律师去找他们谈卖假货赔偿的事儿。

嫂子跟回自己家一样，直接伸手推开我，忙招呼着她大儿子进屋。

“来，强子，看你小姨家多漂亮！”

大胖小子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眼我又迅速低头。

他先乖乖脱下鞋，蹲下身把鞋捡起摆到鞋架上，才慢慢走到他妈身边。

我一时间顾不上嫂子这没边界感的行为，只盯着孩子的背影出神。

真是邪了门了。

这两个法外狂徒，竟能养出这么个规矩的儿子？

怎么看都不像蜜罐里泡大的。

见她儿子闷不吭声经过我。

嫂子脸色一沉，抬手就给孩子脸上一巴掌。

“完蛋玩意！说了多少遍见人要喊人！一天天憋不出个屁，生你有啥用？！”

大胖小子没吭声，捂着脸转头看我，含泪小声喊了句：“妈…小姨好。”

嫂子脸上瞬间阴转晴，冲我谄媚一笑。

“那什么大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哈，俺家强子从小就闷葫芦不爱说话。”

她搓了搓手，一双三白眼四下张望。

眼里藏不住的贪婪。

摸摸沙发。

“好…”

摸摸电视。

“真好啊…”

“大妹子，你家可真好看啊，要是俺也能…”

我打断正一脸殷切的她，淡淡开口：

“你来干嘛的？还钱的？”

想起林竟替他们一家赔款的事我就忍不住一阵肉疼。

嫂子不满的跟我呛声。

“嗐，什么钱不钱的，咱都是一家人。”

我对这话感到严重的生理不适。

想当初我和林竟拼命维护粉丝权益、跟品牌方压价时，他们却利用我的名声坑蒙拐骗。

试问天底下真有这么恶的一家人？

我长舒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没事就请离开我家。”

嫂子急匆匆打断。

“有！有大事！”

我一边给老公发微信，一边被迫听她大倒苦水。

“你妈真不是人，俺嫁进你们老沈家五年，给你们家生了个大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你妈可倒好，嫌俺没钱没工作在家吃闲饭，要把俺和强子扫地出门。”

嫂子顿了顿，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你说你哥是不是在外头有人了？”

我下意识瞥了眼坐在沙发上安静吃零食的强子。

心想，这也能在孩子面前说？

她这番话我一句没往心里去。

前几天我妈还催他俩生二胎，转头我哥就出轨？

谁信。

嫂子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编起瞎话来说得有鼻子有眼。

“俺要回老家，不在你们沈家受这气！你妈这些年来根本没把俺当人，连强子她都看不上！”

我听得差点没忍住笑。

我妈朋友圈一天发十条这宝贝孙子，一口一个“大孙子亲死喽”，真当我瞎吗？

等她哭完，我才慢悠悠问：“所以你来到底想说什么？良心发现要还钱？”

嫂子脸一下子涨红，操着方言急道：“妹子你咋净戳心窝子！那钱俺可一分没花，全让你哥糟蹋了！”

“这不就属你最能干、最有钱、说话最管用嘛，俺才来找你说道说道。”

她冲我咧嘴一笑，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明知她黄鼠狼给鸡拜年，可半天也不说正题。

“俺回老家几天，怕你哥来偷孩子，把强子放你这儿养几天，你看成不？”

得。

绕来绕去，可算到重点了。

“行啊！嫂子你回去吧，强子交给我俩你放心！”

666。

男菩萨回来了。

6.

夜晚，把强子安顿在客房后。

我忍不住朝林竟发脾气。

“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被坑一次还不长记性？你养过孩子吗你就答应人养孩子？”

“别生气老婆，我这不是怕你为难嘛。”

见我眼神发狠，林竟缩了缩脖子，窝囊又小声的补充。

“我怕你被欺负，赶回家的路上看监控，这小孩被打的也怪可怜。”

“得得得，你自己揽的活儿你自己养去吧。”

7.

强子在我家待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我天天给我妈我哥打电话，没一个接的。

这一家子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还没到放暑假的时候，他们却连孩子上学的事也不管不问。

嫂子来的时候更是只字未提。

说实话，这孩子真不像那两口子能养出来的。

每天安静得出奇。

能自己起床叠被、洗漱。

我出门留他独自在家，他也不闹，就乖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从不主动要吃的。

我做完饭，他会主动端盘子，吃完饭还自己刷碗。

和我预想中的魔丸完全不同。

就是不太爱说话，问一句答一句，倒也省心。

直到那天傍晚，林竟买了几条活鱼回来煲汤。

锅盖一掀，浓郁的鲜味扑鼻而来，我却莫名一阵反胃，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林竟赶紧跟过来：“还好吗？去医院看看吧。”

强子默默倒了杯温水递给我。

我拍拍胸口，强压下那股不适感。

“没事，现在好多了。”

林竟捏了捏我手心，小声问：“这个月是不是没来？”

我心头一凛，猛地反应过来。

今天都十五号了。

足足迟了一周。

“不会吧……但这个月确实没来。”

我有点慌。

我们的避孕措施一直很严谨，按理说不该有意外。

突然想起前几天刷到过那东西可能不结实、有漏洞的帖子。

我心一沉。

不会真这么倒霉，偏偏被我们碰上吧？

林竟火速在外卖平台下单了四五支验孕棒。

视线不自觉地往我肚子上瞟。

我给了他一肘击。

“不可能那么巧！要是真怀了……”

“就让医生叔叔给他杀了。”

强子不知何时站在我俩中间，仰着一张胖得快看不清五官的脸，平静地说出让我俩当场毛骨悚然的话。

他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冷静，又重复了一遍。

“妈妈，你是怀孕了吗？那快让医生叔叔把他杀了吧！”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林竟第一次对小孩这么严厉，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强子愣了一下，随即挤出个尴尬的笑。

“我这是为新妈妈好。”

“我前爸爸妈妈说，小姨做了我妈妈后，我要监督小姨的子宫大事，我也不喜欢有弟弟妹妹。”

我和林竟对视一眼，满头问号。

先别说我俩要不要孩子。

就算生孩子了，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寻求你喜不喜欢弟弟妹妹的意见吗？

而且——

我没听错吧？强子在叫我妈妈？！

我心里非常不快。

强子自从来我家后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却句句刺耳，如此难听。

我拉住还想说话的林竟，低头试探强子：“那小姨要是不生孩子，以后没人给我们养老怎么办？”

他答得飞快。

“我养啊！你不是小姨，你是我妈妈。”

说完伸出胖手指向林竟。

“你是我爸爸。”

“我一定会把你们养到死。”

随着稚嫩的童声吐出最后几个字，我和林竟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手有些发抖，掏出微信给我妈发了条消息：

【再不接走强子，我就把他赶出去。】

【我说到做到。】

果然，我妈秒回了一段语音。

点开，是我哥的声音：

“你儿子就是调皮点儿，往死里打就听话了。你就算把他扔大街上俺也不管，到时候孩子死了就赖你！”

免提的声音足够清晰响亮。

林竟和强子都听见了。

前者面露愧色，知道闯了祸，躲开我的视线。

后者却直勾勾地看着我，嘴角慢慢咧开。

露出一个和他爹如出一辙的贪婪笑容。

我懂了。

什么乖巧懂事，全是装的。

为的就是能留在我家。

8.

五根验孕棒结果一致。

没怀孕。

虚惊一场。

大概是昨晚窗户没关严，着了凉。

可一想起饭桌上强子那番话，我就忍不住打寒颤，这不要孩子的念头，再一次根深蒂固。

入睡前，我跟林竟聊起这事。

“我发现我妈跟我哥这俩人真是疯了。”

“前几天来暖房，俩人躲在客厅嘀嘀咕咕，我原以为只是占点小便宜，没想到是盯上咱们这房子，还专门送个孩子来养老。”

“真不知道是想给我们养老，还是想让我们免费替他们养儿子。”

“这种好事还能轮得到他家？明天我就把这孩子送走。”

林竟叹了口气，“要不……就给他们买套小房子算了？也省得他们天天算计你。”

又来了。

这散财童子又开始了。

我猛地一脚把他踹下床。

“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进水了？你怎么不直接把银行卡送他们手上？就他们那德行，给座金山都嫌少！贪心不足蛇吞象！”

林竟噤声片刻，小声嘟囔：“你这人真一身牛劲儿……”

话没说完，我剜了他一眼。

彻底安静。

9.

我一向说到做到。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把强子的行李收拾好，准备连人带包送去公安局。

没成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表姐带着小甜来了。

门一开，穿公主裙的小甜直扑进我怀里。

我顺势抱起这又香又软的小福娃，她搂着我脖子甜甜喊：“小姨！”

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酥酥麻麻的。

我轻拍她的小屁股，看向表姐：“姐夫没一起来？”

“他那个大忙人哪抽得出空。我回家提了句要来看你，这小家伙就闹着非要跟来，周末一放假就带她来了。”

我领着她们进门。

表姐吃惊，“这强子怎么在你家？”

我扶额。

这乱的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强子盯着我怀里的小甜，阴恻恻地问：“妈妈，你为什么抱她？”

表姐更懵了。

她在我和强子身上来回打量。

小甜哼了一声，把我搂得更紧：“臭弟弟，你还想欺负我吗？”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睫毛微微发颤。

我抱着她能明显感觉到她在发抖。

她在害怕？怕强子？

我看向表姐，她也一脸茫然。

她把小甜接过去，柔声问：“告诉妈妈，强子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下一秒，强子仗着体重直接冲过来将小甜推倒在地。

“不准说！”

我脸色一沉，上前一把拎起强子，朝他后背狠狠揍了几巴掌。

“闭嘴！你爸妈就这么教你的？！”

强子梗着脖子呛声：“你没教过我！”

我真搞不懂我哥一家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认定我是他“新妈妈”了。

小甜虽比强子大两岁，但毕竟是个小女孩，哪见过这么蛮横的种。

她哭得抽抽搭搭，缩在表姐怀里，话都说不连贯：

“呜呜呜…强子…强子骑在我身上…要和我玩大马的游戏…”

“他…呜呜呜…他还掐我…”

我怒火噌地窜起来：“掐哪儿了？”

小甜指了指自己的私密部位。

表姐立刻气得眼睛都红了。

强子一脸不耐烦的捂住耳朵，大声狡辩：

“你就知道哭哭哭，真烦人！”

“我没掐，我就是摸了摸，我爸说这玩意就是给男人摸的，我也是男人，摸摸怎么了？”

小甜哭得更凶了。

“你就是掐了！就是掐了！”

她着急地拉住表姐的手，哽咽道：“姨姥姥看见了……她掐我胳膊，还不让我告诉你……”

表姐瞳孔一震，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

她紧紧抱住小甜，红着眼瞪向一脸不屑的强子，怒斥道：

“沈大强！你才多大就满脑子龌龊！还敢掐人威胁人？从小不学好，长大跟你爹妈一个德行！”

“今天必须报警！必须给小甜讨个公道！”

强子听后，懵了几秒，突然哭嚎起来。

“我不要警察！不要警察！”

“绑走我爸爸妈妈吧！不要绑走我！”

孝。

孝出强大。

想起我哥嫂子前两年被抓时，强子应该已经记事了，难怪对报警这么敏感。

我直接掏出手机，当着他面按下110。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对小甜下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让警察也听听你爸教的歪理，看这是不是你能随便摸的地方！”

强子眼含热泪，再也不复刚才的嚣张。

他崩溃大喊：“我不要你这个妈妈！我要我自己的妈妈！我不想给你当儿子了，你怎么还不死啊？！”

“你快死啊！你死了我就不用给你当儿子了！”

我嫌他吵，往他嘴里塞了块抹布。

10.

警察赶到后将强子和小甜分开问话。

我和表姐都没想到，实际情况比小甜零碎的描述更恶劣。

强子承认，他不止欺负过小甜一个人。

幼儿园里好几个女同学都遭过他的毒手。

前阵子，有个女孩哭着说回家要告诉父母，吓得他连幼儿园都不敢去。

女民警神色严肃：“我们需要和他父母谈谈。”

这正合我意。

我立刻把我哥的联系方式交给了警方。

这时，强子被一名男警察从里屋带出来。

他像疯了一样挣扎，双腿乱蹬，眼里全是恐惧：

“你们骗人！我都说实话了为什么还要抓我！放开我！我不要蹲监狱！”

另一边，小甜在女警温和的引导下慢慢平静下来，疲惫的蜷在表姐怀里一动不动。

表姐满脸愧疚，不安地望向我。

我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稳住。

女儿受到这样的伤害，对任何母亲都是致命一击。

小甜平时那么活泼开朗，可刚才做笔录时，一提及当时的情形，她就浑身发抖、哭得撕心裂肺。

她在害怕，真的害怕。

我们随警车来到派出所。

我哥、嫂子，还有我爸妈，早已等在大厅。

一看见眼睛红肿的强子，我妈演都不演了，嗷一嗓子就冲了上去：“奶的乖孙啊！怎么瘦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跟奶说！”

她扭头就冲我吼。

“好你个丧门星！我和你哥那么信任你，把强子交给你养，你就把他欺负成这样？”

“怪不得你不生孩子，你生出来的也得没屁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咋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我妈不分青红皂白先给我来一顿狂轰乱炸。

警察都插不上话。

我内心还挺平静。

也许因为早就对她没了感情。

现在听着这些辱骂的话，只觉得像菜市场大妈在聒噪。

“安静！你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警察厉声喝止，把强子拉到身边，按住他肩膀。

“你家孩子涉嫌猥亵，你们家长要负全部责任。”

我哥一听，满脸不可置信。

“开什么玩笑？我儿子这么乖，怎么可能猥亵？这女的给了你们多少钱，这么污蔑我儿子？”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我鼻子骂。

警察懒得再听他们胡扯，强硬地把几人带进了审讯室。

两小时后，他们一脸颓丧地走出来。

尤其是强子。

脸上多了几个红手印。

最终判决我哥一家赔偿所有受害女孩家庭精神损失费。

我心底冷笑。

这点钱对受害者童年的创伤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她们可能在十年、二十年后，仍会对被伤害的这一天记忆犹新。

我一直想不通。

既然不能保证成为合格的父母，为什么要选择生下孩子？

这也是我坚持丁克的重要原因。

强子不用我赶，灰头土脸地跟着他爸妈上了出租车。

表姐也带着小甜回去了。

闹出这样的事，谁还有心思玩。

11.

一年后。

我和林竟的结婚六周年纪念日。

他非要大办一场。

阵仗搞得像当年结婚似的，在酒店订了十几桌。

当然，这回不收份子钱。

纯饭局。

宴会过半，大厅门突然被推开。

我爸妈穿着刺眼的红色礼服，我哥牵着又胖了一圈的强子，我嫂子怀里抱着个婴儿。

一行人像走秀似的踏着红毯进来。

正在用餐的朋友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看见他们，火气瞬间窜上来。

真不知道这八百年不联系的一家子，从哪儿打听到我的行程。

我爸妈、我哥和强子找了个空桌坐下，二话不说就开始狼吞虎咽。

一边吃还一边从兜里掏塑料袋，趁人不注意就往里装菜。

我怒火中烧，甩开林竟，招手让服务员叫保安。

没想到却被嫂子半路拦住。

她怀里的婴儿看上去才两个月大，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

我嘴角抽搐，瞥了眼她的肚子。

真不敢相信欠了一屁股债的一家子，居然还敢生二胎，还是高龄产妇。

他们真不怕死。

嫂子眉开眼笑地开口：“今儿个日子真好，房子啥时候划给你儿子？”

我都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也没想到人真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连活菩萨老公都没忍住嗤了一声。

连忙转过身装作很忙的样子。

我早就再三警告他以后不要插手我家的事。

他这回倒是听进去了。

我掏了掏耳朵：“什么房子？还以为你们是来还钱的。”

嫂子装傻充愣，不死心地说：“大妹子你看你这话说的，俺家大强回来这一年天天念叨你，喊了你几个月的妈，哪能说忘就忘啊？”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这一声妈，怎么就不能是一辈子的妈？”

“你这无儿无女的，老了可咋办？俺们就怕你没人养老，紧赶慢赶又生了个大儿子，到时候你一个，俺家一个。”

“还是你瞧不上强子，想要俺手里这个？”

她说着就要把孩子往我怀里塞。

我吓得赶紧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

林竟很有眼力见地溜出去找保安。

我趁这几分钟，决定跟她掰扯清楚。

“第一，我不生孩子，是因为根本没打算养孩子。”

“哎呀大妹子你别第一第二了，人生在世哪能不养孩子？不生孩子那是违背祖宗！你想想，你不生孩子，这么多钱咋办？这么大公司咋办？”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等我俩死了，房子和公司全捐给国家。”

“大逆不道！真是大逆不道！你又不是没亲人，咋能说捐就捐？你让强子和俺小儿子以后咋活？”

“说白了吧，就算不捐也轮不到你们。我老公的弟弟，我表姐家的孩子，哪个不比你们家的强？就冲你家孩子口口声声咒我早死，我一分钱都不可能给他！”

嫂子还想争辩，林竟已经带着足足十个保安冲了进来。

他喘着粗气朝我眨眨眼：“这回行吧？”

我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知道两三个保安治不了我这奇葩一家，这回直接找了十个。

正胡吃海塞的一家人猝不及防的被膀大腰圆的保安们架起来就往外抬，连抱着孩子的嫂子也没能幸免。

他们一边骂我禽兽不如，一边死死搂着装满菜的塑料袋。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

不是为他们。

而是为我自己竟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感到悲哀。

林竟默默握紧了我的手。

当天晚上。

我哥一家又登录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账号。

12.

一家五口在大半夜凌晨一点开了直播。

除了刚出生的小儿子睡得正香。

其余四个人全在直播间里哭丧。

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命怎么这么苦啊！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闺女不养我，她在城里住大房子，留俺们在村里喂猪养鸡，这还算是个人吗！”

我爸跟着帮腔。

“她上大学，我拼了老命挣生活费，自己病了连药都舍不得买。她倒好，整天吃香喝辣，眼睁睁看她爹垂死挣扎，良心被狗吃了！”

我哥也不甘落后。

“我好心把儿子送过去给他们养老，他们却虐待我儿子，一天到晚打孩子！”

强子哭得最大声。

“小姨不给我饭吃，呜呜呜……”

嫂子在一旁扮演苦情配角，一个劲儿地点头。

虽然是凌晨，吃瓜群众却不少。

直播间很快涌进几千人。

他们一看有人围观，演得更投入了。

我和林竟刚和一个品牌方谈妥下个月购物节的福利，助理就一脸无奈地把直播链接转给我们。

我直接用大号进入直播间，刷了个华子。

【哭大声点。】

【小的那个也别闲着，摇起来一起哭。】

被这家人坑骗过、有分辨能力的网友立刻跟上，弹幕区瞬间被调侃淹没：

【说谢谢了没？】

【怎么停啦？继续哭啊！】

【小胖子哭得不错，我给你刷空气！】

……

半小时后，一家人灰溜溜地关了直播。

有过被网暴的经历，我和林竟也不敢大意。

我们没再睡觉，连夜把律师朋友和公关团队全都叫起来。

趁着话题还有热度，我们在全平台公开了所有证据：

从我初中到大学的学费、生活费记录。

全是我自己兼职打工挣的，父母没出一分钱，聊天记录和转账截图一应俱全；

强子在我家诅咒我早死、以及警察上门后的现场视频；

我每月给父母的抚养费记录，还有他们骗走我公婆彩礼、转头全花给儿子的证明……

证据一发，瞬间引爆舆论。

这一大家子彻底社会性死亡，连夜注销了账号。

连老家的邻居们也看不下去，纷纷站出来为我作证，证实我发的每一条都是实话。

我抱着手机，一条条翻看评论。

其中一条看得我眼睛酸酸的。

“喜欢你们五年啦！希望你可以再顺利一点，再幸福一点，恭喜你脱离苦海，苦尽甘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