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章节

我叫裴济,是个只会读圣贤书的穷酸秀才。

三生有幸,娶了全县最温柔贤惠的女子云舒为妻。

我本以为日子会像温水煮茶一般,平淡安逸。

直到我娘,我大姨,还有我那娇俏的表妹住进了家里。

她们说云舒偷懒耍滑。

她们说云舒心机深沉。

她们还说云舒偷了家里的传家宝。

每一次,我都急得引经据典,试图以理服人,结果被她们的哭闹撒泼搞得焦头烂额。

而我的娘子云舒,她从不争辩。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用一句话,或者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就把她们的谎言撕得粉碎,顺便让她们自己把挖好的坑给填上。

我看着她温柔地给闯祸的表妹递上一碗烫手的汤药。

看着她微笑着帮我娘“找”回了藏在大姨箱子底的“传家宝”。

我渐渐发现,我家娘子不是不会生气。

她只是觉得,跟蠢货生气,是浪费力气。

直接让她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才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

1

我叫裴济,一个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秀才。

街坊邻里都说我走了大运,才能娶到云舒。

我也这么觉得。

我娘子云舒,人如其名,温婉得像天边一朵舒展的云。

她说话声音总是轻轻的,走路裙摆都不会带起一丝风。

我捧着书本念到深夜,她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不多言语,只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我便觉得浑身都是力气。

成亲一年,我们的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

直到上个月,我娘从乡下搬了过来,同行的还有我那位嗓门奇大的大姨,以及她那宝贝女儿,我的表妹方灵儿。

从她们踏进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好日子,可能要到头了。

那天,云舒在厨房忙活了一整天,做了一大桌子菜。

鸡是后院养的,鱼是池里新捞的。

我娘一坐上桌,筷子没动,先叹了口气。

“哎,这城里的日子,就是精细。不像我们乡下,粗茶淡饭的,养人。”

我大姨立刻接上话:“姐姐说的是。不过啊,这过日子,还是得会盘算。你看这鸡,要是拿去镇上卖,能换好几尺布呢。”

我表妹灵儿,捏着筷子,夹了一块最肥的鸡腿,嘴里嘟囔着:“城里的鸡也没什么不一样嘛,还不如我娘做的好吃。”

我有点尴尬,刚想开口说两句圆场的话。

“娘,大姨,灵儿,你们远道而来,辛苦了。云舒也是一片心意,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云舒就坐在我旁边,从头到尾都带着浅浅的笑。

她没说话,只是起身,给我娘盛了一碗鱼汤。

“娘,这鱼汤暖胃,您先喝一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柔。

我娘看了她一眼,没接,反而把碗往旁边推了推。

“我老婆子身子骨硬朗,喝不惯这些精贵东西。倒是你,看你这身子单薄的,可别累着了。往后啊,这厨房的活,让你大姨和灵儿帮你分担分担。”

我大姨一听,眼睛都亮了,连忙摆手:“哎哟,姐姐,这怎么行!我们是客,哪有让客下厨的道理?不过嘛,既然姐姐心疼侄媳妇,那我们搭把手也是应该的。”

我听着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我正要说云舒一个人忙得过来。

云舒却柔柔地笑了。

“好呀。那就有劳大姨和表妹了。”

她答应得那么快,那么干脆,反倒让我愣住了。

我看着她,她对我眨了眨眼,那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我心想,云.舒果然是太善良了。

也好,有人分担,她也能清闲些。

我当时就是这么天真地以为的。

2

第二天一大早,厨房就炸了。

我被一阵尖叫声吵醒,冲进厨房,看见我表妹灵儿正指着一地碎瓷片,冲着云舒大喊。

“裴家嫂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我娘最喜欢的一套琉璃盏!”

大姨在一旁,拿着帕子,假模假样地擦着眼角。

“哎,碎了就碎了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就是这套杯子,是你姨父当年特地从京城给我带回来的,我平时都舍不得用。”

我娘沉着脸,站在中间,看着低头不语的云舒,语气很重。

“云舒,你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还不快给你大姨赔个不是!”

云舒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裙,头发简单地挽着,站在一地狼藉中,显得格外单薄。

她没看任何人,只是蹲下身,要去捡那些碎片。

我赶紧拦住她,“小心割到手!”

我转头对我娘说:“娘,不就是一套杯子吗,碎了就碎了,回头我再去买一套就是了。云舒也不是故意的。”

“说得轻巧!”大姨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你懂什么!这套琉璃盏讲究的是个心意!再说了,这过日子哪能这么大手大脚的?今天摔一套杯子,明天是不是就要把房子给拆了?”

灵儿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啊,表哥,你就是太宠着嫂嫂了。你看她,做错了事,连句话都不说,这是什么态度!”

我被她们吵得头疼。

圣贤书里可没教我怎么处理这种家宅纷乱。

我看向云舒,希望她能解释一句。

哪怕说一句“不是我干的”也好。

可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的碎片,然后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大姨的裙摆上。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风。

“大姨。”

“做什么?”大姨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您的裙摆上,也有一块碎片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大姨的裙摆上。

果然,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青色瓷片,正巧挂在她裙子的流苏上,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大姨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她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摘,却又硬生生停住了。

“这……这许是刚才不小心沾上的。”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灵儿也赶紧上来打圆场:“对对对!肯定是嫂嫂打碎的时候,溅到我娘身上的!”

我皱着眉,也觉得这个解释有点牵强。

那碎片是挂在流苏上的,不是粘在裙面上的,怎么会是溅上去的?

就在这时,云舒又开口了。

她的语气还是一样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

“是吗?可我记得,大姨的这身裙子,是昨天刚换上的新衣,对吗?”

大姨一愣,“是又如何?”

“我记得,这套琉璃盏,自我嫁入裴家,便一直放在厨房最高的那个柜子里,从未动过。”云舒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看着我大姨,“自我进厨房到方才,我一直在灶台边熬粥,从未靠近过那个柜子。”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灵儿,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倒是灵儿妹妹,方才一进厨房就说口渴,踮着脚尖去够那个柜子,说是想找个好看的杯子喝水。”

灵儿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我没有!”

“我没有胡说。”云舒的语气依然平静,“我只是在陈述我看到的事实。至于这杯子是怎么掉下来的,又是怎么碎的,或许,只有够到它的人,才最清楚了。”

她说完,不再看她们。

而是转向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

“夫君,对不起,是我没有看好家里的东西。”

这一刻,我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3

事情的最后,是我大姨拉着脸,说自己不小心碰掉的,又把我表妹灵儿骂了一顿,这事才算揭过去。

但我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果然,没过几天,幺蛾子又来了。

这次是我表妹灵儿,说自己头晕眼花,浑身无力,请了镇上的郎中来看,郎中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暑气入体,开了几服药。

我娘和大姨立刻就把矛头对准了云舒。

“都怪你!肯定是你前几日做的饭菜不干净,才害得我女儿生了病!”大姨一拍大腿,坐在床边就开始干嚎。

我娘也板着脸对云舒说:“灵儿身子弱,你这个做嫂嫂的,理应尽心照顾。这几日的汤药,就由你来煎吧。记住,用心些,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明摆着就是刁难。

谁不知道煎药是件苦差事,费时费力,火候还不好掌握。

我心疼云舒,想替她辩解几句。

云舒却拉了拉我的袖子,对我摇了摇头。

她还是那副温顺的样子,对着我娘和我大姨福了福身子。

“是,儿媳知道了。定会尽心照顾表妹的。”

接下来的三天,云舒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守在药罐子前,小心翼翼地扇着火。

药煎好了,她端到灵儿床前,灵儿不是嫌烫,就是嫌苦,要么就说闻着味儿想吐,反正就是不肯好好喝。

云舒也不恼,总是不厌其烦地哄着她,一碗药喂上半个时辰。

我看着都觉得累。

到了第四天,灵儿的“病”不但没好,反而“加重”了。

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哼哼,说自己心口疼。

大姨急了,又把郎中请了过来。

郎中诊了半天脉,还是那套说辞,只是药方给换了一副,说是药性更猛一些。

我娘把云舒叫到跟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是怎么照顾你表妹的!这药都喝了三天了,怎么人还越来越严重了?你是不是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这话就说得太重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云舒!她这几日尽心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

“你看在眼里?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我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看你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

云舒默默地站在一旁,任凭我娘训斥,一言不发。

等我娘骂累了,她才抬起头,轻声说:“娘,或许……不是药的问题。”

“不是药的问题,难道是人的问题吗?”大姨尖声叫道。

“正是。”云舒点了点头,眼神异常平静,“郎中开的药,都是清热解暑的。可若是表妹的病根,并非暑气呢?”

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纸包,递到郎中面前。

“郎中,您请看。这是我这几日,从表妹换下的衣物和被褥上,收集到的东西。”

郎中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他捻起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指尖尝了尝,脸色顿时一变。

“这是……五石散的粉末!”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五石散是什么东西,大家心里都清楚。那是富家子弟寻求刺激才吃的禁药,吃多了会损耗人的精气神,出现体虚乏力的症状,与中暑极其相似。

大姨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可能!我女儿怎么会碰那种东西!”

云舒没有理会她的辩解,只是看着床上的灵儿,缓缓开口。

“表妹,这几日你胃口不佳,唯独对大姨从房里端出来的‘酸梅汤’情有独钟,每日都要喝上好几碗。我说的,可对?”

灵儿的眼神开始闪躲,嘴唇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舒的语气依然温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样。

“你喝的,真的是酸梅汤吗?”

真相大白。

原来是大姨心疼女儿,不知从哪弄来了五石散,偷偷掺在酸梅汤里给灵儿吃,想让她“精神”一些,结果弄巧成拙。

她们本想借着“生病”这件事,把云舒赶出家门。

却没想到,被云舒用一包药粉,把她们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最后,郎中摇着头走了,临走前看我大姨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我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姨,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而云舒,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她走到床边,将那碗刚刚煎好的,滚烫的汤药,亲手递到了灵儿面前。

“表妹,喝药吧。”

她笑得还是那么温柔。

“良药苦口,对你的‘病’,有好处。”

4

出了五石散这件事,大姨和灵儿消停了好一阵子。

我娘的脸色也不好看,整日里长吁短叹。

我以为家里总算能清净了,没想到,更大的风暴还在后头。

起因是我娘的一支金簪。

那是我爹留下的遗物,也是裴家的传家宝,我娘一直视若珍宝。

那天下午,我娘午睡起来,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我们冲进房里,只见她指着空空如也的梳妆盒,面无人色。

“我的簪子!我的金簪不见了!”

家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我娘一口咬定,是家里出了贼。

大姨则在一旁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光天化日的,哪来的贼?我看啊,是家贼难防!”

她的眼神,像钩子一样,直直地射向云舒。

云舒正在帮我娘顺气,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我当时就火了。

“大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凡事要讲证据!”

“证据?”大姨冷笑一声,“这家里就这么几个人,不是我们,还能是谁?有些人啊,看着安安静静的,谁知道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我娘也被她煽动了,开始用怀疑的眼神打量云舒。

“云舒,我……我不是怀疑你。只是这簪子意义重大,你……你有没有看到过?”

云.舒摇了摇头,轻声说:“娘,儿媳今日一直在书房整理夫君的书稿,未曾踏入您的房间半步。”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灵儿在旁边撇了撇嘴,“书房离这儿又不远,偷个东西能用多长时间?”

她们一唱一和,摆明了是要把这盆脏水泼到云舒身上。

我气得说不出话,只能一遍遍地说:“我相信云舒!她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我的信任,在她们的口水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搜!”大姨突然提议,“既然都说自己是清白的,那就搜一搜!身正不怕影子斜,要是没拿,自然也搜不出来!”

这个提议恶毒至极。

无论搜出来与否,对云舒的名声都是一种侮辱。

我娘竟然犹豫了。

我知道,在她心里,那支金簪的分量,比儿媳的清白更重。

我死死地护在云舒身前。

“不行!我绝不同意!”

“裴济!”我娘厉声喝道,“你给我让开!今天这事要是不查个水落石出,我们裴家的脸面何在!”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云舒轻轻地把我拉开了。

她看着我,眼神让我安心。

然后,她转向我娘和大姨,平静地开口。

“好,我同意搜。”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大姨和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不过,”云舒话锋一转,“既然要搜,那就要一视同仁。家里所有人的房间,都得搜,才算公平,对吗?”

她的目光,扫过大姨,扫过灵儿,最后落在我娘的脸上。

“包括娘,大姨,表妹,还有我和夫君的房间。这样,才不会有人说闲话。”

大姨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行!搜就搜!谁怕谁!”

于是,一场荒唐的搜查开始了。

她们先是冲进了我和云舒的房间,翻箱倒柜,把我们的东西扔了一地。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然后是我的书房,我娘的房间,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大姨和灵儿的房间了。

大姨的表情,已经有些不自然了。

她堵在门口,说:“我们是客,搜我们的房间,不合适吧?”

云舒笑了。

“大姨刚才不是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怎么,现在就怕了?”

一句话,把大姨堵得哑口无言。

我娘也发了话:“搜!”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支金光闪闪的簪子,就躺在大姨床头那个最显眼的木箱里,箱子底下,还压着几件灵儿的新衣服。

5

那一瞬间,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

我娘看着那支簪子,嘴唇都在发抖,一半是失而复得的激动,一半是难以置信的愤怒。

大姨的脸,比墙皮还白。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抱着我娘的腿开始哭天抢地。

“姐姐!我冤枉啊!我不知道这簪子怎么会跑到我箱子里来的!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灵儿也跟着跪下,哭得梨花带雨。

“姑母!我们怎么会偷您的东西呢!肯定是裴家嫂嫂!是她!是她记恨我们,故意把簪子放在我们这儿,陷害我们的!”

我看着她们这副嘴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证据确凿,竟然还能反咬一口。

我娘显然也被她们哭得有些心软,眼神里流露出了一丝动摇。

我正想开口,把圣贤书里关于“知错能改”的道理搬出来。

云舒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大姨,表妹,你们先起来。”

她走过去,亲自把两人扶了起来,还温柔地用自己的帕子,给灵儿擦了擦眼泪。

这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包括我。

我不知道我这娘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见云舒微微一笑,对着我娘说:

“娘,我想,大姨和表妹说的,或许是真的。”

这话一出,不仅我愣了,我娘也愣了。

大姨和灵儿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

“对对对!我们是冤枉的!”

云.舒继续用她那温和的语调说:“家贼难防。既然家里出了内贼,这事就不能这么算了。传出去,不仅丢了我们裴家的脸,也坏了亲戚间的情分。”

我娘皱着眉:“那依你看,该当如何?”

云舒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依儿媳愚见,此事,当报官。”

“报官”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大姨和灵儿耳边炸响。

她们的脸色,瞬间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不……不能报官!”大姨的声音都在发颤。

云舒抬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她。

“为何不能报官?官府办案,最有经验,定能查个水落石出,还无辜者一个清白。大姨和表妹不是都说自己是冤枉的吗?让官府来查,岂不是正好?”

她转向我娘,语气恳切。

“娘,您想,这贼人一次得手,便会有第二次。今日偷的是金簪,明日偷的,就可能是更重要的东西。咱们家小业小,经不起这么折腾。报了官,抓了贼,也能让咱们日后睡个安稳觉。”

我看着云舒,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高,实在是高。

她根本没去跟她们争辩簪子是谁放的。

她直接把选择权,交到了她们自己手上。

你们不是说自己冤枉吗?好,让官府来证明你们的冤枉。

可一旦报官,偷盗的罪名坐实了,可不是挨几句骂就能了结的。轻则杖责,重则流放。

她们敢吗?

她们当然不敢。

大姨和灵儿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我娘看着她们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大姨,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你……你这个……我当你是亲妹妹,你竟然……”

最终,这件事没有报官。

我娘顾及着姐妹情分,没把事情做绝。

但第二天一早,大姨就带着灵儿,灰溜溜地回乡下去了。

走的时候,连头都没敢回。

我看着她们狼狈的背影,心里一阵快意。

转过头,却看到云舒正站在廊下,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兰花。

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侧脸,安静而美好。

可我却觉得,她手里的那把剪刀,比什么刀都锋利。

她没有亲自出手。

她只是把刀,递到了我娘手上。

然后,看着我娘,亲手斩断了那份所谓的姐妹情。

6

大姨和表妹走了之后,家里清净了许多。

我娘大概也是被伤透了心,整个人都蔫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找茬。

我以为,云舒总算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可我忘了,这世上,有一种恶,叫不见硝烟。

我娘不再明着刁难,却开始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云舒。

家里的开销,一直是我在管。

我每个月从私塾领了束脩,交给云舒,由她安排家里的柴米油盐。

现在,我娘把管家权收了回去。

她给我的理由是:“你一个大男人,整日为这些琐事操心,像什么样子?云舒身子弱,也该好好歇歇。以后,这家里的账,我来管。”

我嘴笨,说不过她,只能由着她去了。

结果,我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家里的伙食,一日不如一日。

桌上不再有鱼肉,青菜也总是那几样。

云舒的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

有天晚上,我看见她在灯下,偷偷地啃一个又冷又硬的窝头。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冲进我娘的房间,第一次跟她发了火。

“娘!您这是做什么!就算您不喜欢云舒,她也是您的儿媳,是我的妻子!您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娘坐在床沿,拨着算盘,头也不抬。

“我怎么对她了?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就你那点束脩,够干什么的?我不精打细算,难道喝西北风去?”

“可……可也没到要啃窝头的地步!”我气得口不择言。

“那是她自己愿意的!”我娘把算盘拍得“啪啪”响,“我让她跟我一起吃饭,她自己说没胃口。我有什么办法?”

我还要再争,云舒却从后面拉住了我。

她对我摇了摇头,然后走上前,从我娘手里,拿过了那本账本。

“娘,您辛苦了。”她轻声说,“只是这账目,似乎有些对不上。”

我娘脸色一僵,“什么对不上?”

“也没什么。”云舒翻开账本,指着其中一页,“只是这上面记着,昨日买了五斤五花肉,两只鸡,还有一尾半斤重的活鱼。可我瞧着,咱们家昨日的晚饭,似乎只有一盘炒青菜和一锅白粥。”

我娘的眼神开始闪躲,“那……那肉和鱼,是我给你大姨家送去了!她上次走得急,我心里过意不去,给她送点东西怎么了?”

“自然是可以的。”云舒点点头,又翻了一页。

“那这一笔呢?‘添置新衣,两匹上好绸缎,共计五两银子’。娘,我记得,您和我的衣裳,入夏后就没添置过新的。”

“那……那是我给灵儿买的!”我娘的声音开始发虚,“她一个姑娘家,身子又不好,我给她买两件新衣服,不行吗?”

云舒合上账本,脸上依然挂着浅笑。

“娘,当然行。您是长辈,家里的钱,您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儿媳绝无二话。”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只是,夫君下个月就要参加秋闱了。这几日,书院的夫子还特地嘱咐,让夫君多补充些吃食,养好精神。您看,这每日清粥小菜的,我怕夫君的身子,会吃不消。”

她说着,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担忧。

“夫君若是考砸了,倒也没什么。只是,我怕外人会说闲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们会说,裴家的婆婆,为了贴补自己的娘家,苛待要参加秋闱的儿子和儿媳,连饭都吃不饱。这话要是传出去,不仅夫君脸上无光,怕是……连带着裴家的名声,都不好听了。”

我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怎么会听不出云舒话里的意思。

云舒没有指责她一个字。

她只是把一本小小的账本,变成了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娘的偏心和自私。

她还把我的前程,和裴家的声誉,这两座大山,轻轻地,压在了我娘的身上。

第二天,我们家的饭桌上,就多了一盘红烧肉。

7

秋闱的日子越来越近,我读书也越发刻苦。

家里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古怪。

我娘不再管账了,每日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云舒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只是我偶尔会发现,她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她不在身边。

我披上衣服,走到院子里,看见她正站在那棵老槐树下,抬头看着月亮。

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我走过去,从后面轻轻抱住她。

“怎么了?睡不着吗?”

她身子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靠在我怀里。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晚的月色很好。”

我没有再问。

我知道,她有心事。

她不说,我便不问。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努力地读书,考取功名,让她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受这些委屈。

直到考试前三天,我回书房取一本书,无意间,撞见我娘正鬼鬼祟祟地从我书房里出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冲进书房,把我的书箱翻了个底朝天。

书都在,笔墨纸砚也都在。

没什么异常。

或许,是我多心了?

我正准备离开,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书桌的缝隙里,似乎夹着什么东西。

我凑过去,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把它抠了出来。

那是一封信。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没有署名。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

信上的字迹,我很熟悉,是云舒的。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但我看完,却如遭雷击,浑身冰冷。

那是一封写给她远方表哥的信。

信里说,她在我家过得并不好,婆婆刁难,丈夫无能,她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她约她的表哥,在秋闱放榜那日,到城外的十里亭相见,带她远走高飞。

信的末尾,还附上了一首情诗。

缠绵悱恻,情意真切。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云.舒……要跟人私奔?

不,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云舒那么爱我,她看我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这白纸黑字,这熟悉的字迹,又要怎么解释?

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书房里站了很久。

直到云舒推门进来。

她看到我手里的信,脸色“唰”地一下,也白了。

“夫君,你……”

我看着她,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心,疼得快要碎了。

原来,她所有的温柔和顺从,都是假的。

原来,她看我的眼神里,那份复杂的情绪,是怜悯,是愧疚。

原来,她早就想离开我了。

8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是怎么过的。

我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夜没睡。

云舒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我都没有开。

第二天,我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走出了房门。

云舒就守在门口,看见我,眼圈也红了。

“夫君,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我打断她,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我都看见了。”

我绕过她,径直往外走。

今天是秋闱的第一天。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那封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印在我心上。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考场的。

拿到卷子的那一刻,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裴济啊裴济,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今日。

就算……就算她要走,我也要把这场试考完。

我要让她知道,我不是她信里说的那个“无能的丈夫”!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审题。

第一道题,是经义。

题目很常规,我思索片刻,便提笔开始作答。

可是,写着写着,我就发现不对劲了。

我的脑子里,总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些奇怪的句子。

那些句子,和考题本身,毫无关系。

但又好像……和考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它们就像是提前写好的答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我脑子里钻。

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

可越到后面,这种情况就越严重。

到最后,我几乎不用思考。

我的手,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在卷子上一气呵成地写了下去。

等我写完最后一笔,停下来的时候,我自己都惊呆了。

这……这是我写的文章?

立意之高,用典之精,论证之妙,远超我平生所学!

这不像是我的水平。

倒像是……

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猛地想起了,过去一年里,云舒陪我夜读的无数个夜晚。

她总是在我旁边,安安静静地磨墨,或者做些针线活。

她很少说话。

但偶尔,在我为一个题目苦思冥想的时候,她会不经意地,说上一两句。

“夫君,这句话,我好像在哪本杂记上看到过一个相似的典故。”

“夫君,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论点,如果从反面来论证,或许会更有力?”

“夫君,你这笔,写得真好看。”

当时的我,只当她是随口一说。

现在回想起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我当时所有的困惑。

她不是不懂。

她懂的,甚至比我还多。

她只是用一种我无法察觉的方式,春风化雨般地,把她的学识,一点一点地,渗透给了我。

她哪里是在陪我读书。

她分明,是在教我读书。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底升起。

那封信……

难道也是……

9

考完试,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我娘,正坐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把云舒的东西,打包往外扔。

“动作快点!把这些晦气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我们裴家,容不下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

云舒就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

她看到我,眼睛里,才泛起了一丝波澜。

我冲过去,挡在她身前。

“娘!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我娘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又叉起了腰。

“你还护着她?这个女人,都要跟野男人私奔了!你还护着她?你的脸,我们裴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她说着,把那封信,狠狠地摔在我脸上。

“你自己看!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抵赖吗!”

我看着地上的信,又看了看云舒。

这一刻,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弯下腰,捡起那封信,走到我娘面前。

“娘,这封信,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娘被我问得一愣,“当……当然是从你书房里找到的!我……我……”

她大概是想说,是她无意中发现的。

但我没给她这个机会。

我直接打断了她。

“是吗?可我记得,这封信,是我前几日,夹在我最常看的那本《论语》里的。您……也喜欢读《论语》吗?”

我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不识字。

她怎么可能去翻我的《论语》?

“这……这是我打扫卫生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的!”她还在嘴硬。

“哦?是吗?”我笑了,“那您可真是‘不小心’啊。不小心翻开了我的书,不小心看到了这封信,又不小心,在我考试的这几天,把它‘公之于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耳光,扇在我娘的脸上。

“娘,您是不是觉得,只要坐实了云舒‘不守妇道’的罪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赶出家门?”

“您是不是觉得,只要没了云丹,您就可以把我牢牢地掌控在手里,继续拿我的钱,去贴补您那不成器的娘家?”

“您是不是还觉得,我考完试,心神俱疲,看到这封信,定会怒火攻心,不问青红皂白,就休了她?”

我每说一句,我娘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她已经摇摇欲坠,站都站不稳了。

“我……我没有……”

“你没有?”我冷笑一声,将那封信,撕得粉碎。

“你知不知道,这封信,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局!”

“一个,专门为你设下的局!”

我转过身,看向云舒。

她也正看着我,眼中,有惊讶,有欣慰,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锋芒。

“这封信的字迹,是云舒模仿的,对吗?”我问她。

她点了点头。

“信里的那个‘表哥’,根本就不存在,对吗?”

她又点了点头。

“你早就知道我娘会偷翻我的东西,所以,你故意写了这封信,故意让我娘‘发现’。你算准了,她会在我考试的时候发难,让我分心。你也算准了,她会以为,我看到信,就会相信。”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是猎物。”

“你才是那个,布下陷阱的猎人。”

10

我娘瘫倒在地。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她眼中那个任她拿捏的,逆来顺受的儿媳,竟然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她更想不到,她那个只会读死书的儿子,竟然会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云舒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心,有些凉。

她看着我,轻声说:“夫君,你都知道了?”

我反手握紧她,“我以前是傻,但我不瞎。”

我扶起瘫软的我娘,把她送回房间。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我。

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

但,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

回到院子里,云舒正在默默地,把那些被扔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捡回去。

我走过去,帮她一起收拾。

“对不起。”我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她说。

“我娘她……”

“我懂。”她打断我,“她是你娘。”

我们收拾好东西,回到房间。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想问她,为什么懂那么多,却从来不说。

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

想问她,那封信,如果我真的信了,她会怎么办。

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你不怪我吗?”她问,“我算计了你娘。”

我摇了摇头。

“我只怪我自己,太无能,护不住你。”

她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水光在闪动。

那晚之后,我娘彻底病倒了。

不是装的,是真的病了。

大夫说是心火攻心,急怒交加,需要静养。

云舒没有落井下石。

相反,她比以前,更尽心地照顾我娘。

每日三餐,汤汤水水,都亲手送到床前。

她不跟我娘说话。

我娘也不跟她说话。

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云舒就用这种温柔的方式,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惩罚”。

她不打你,不骂你。

她只是让你清清楚楚地看到,你曾经想要摧毁的,是怎样一份善良和贤德。

让你在愧疚和悔恨中,日夜煎熬。

我看着日渐消瘦,眼神空洞的我娘,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云舒这一招,比任何恶毒的报复,都要来得狠。

她诛的,是心。

11

秋闱放榜那天,天气很好。

我榜上有名,中了举人。

虽然只是末尾,但对我这个穷秀才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喜事。

街坊邻里都来道贺,家里一整天都热热闹闹的。

我娘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一些。

她能下床了,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骄傲,但看向云舒时,依然是躲闪和畏惧。

我陪着客人们喝了一天的酒,头昏脑胀。

傍晚,宾客散去,我终于得了空,想去找云舒,跟她好好说说话。

却发现,她不见了。

我问了家里的下人,都说没看到。

我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我想起了那封信。

那封信里说,放榜之日,十里亭见。

虽然我知道信是假的,是她设的局。

可我的心里,还是controllab地,涌起了一股恐慌。

万一……

万一那个“表哥”,是真的呢?

我疯了一样,冲出家门,雇了一辆最快的马车,直奔城外的十里亭。

夕阳的余晖,把亭子染成了一片金色。

亭子里,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云舒。

另一个,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俏,像一幅画。

我的血,一下子就凉了。

我站在远处,不敢靠近。

我看到那个男人,递给云舒一个东西,像是一个小小的锦盒。

云舒接了过去。

然后,他们说了几句话。

距离太远,我听不清。

我只看到,那个男人,对我娘子的眼神,充满了……我无法形容的情绪。

有不舍,有担忧,还有一丝……尊敬?

最后,男人对云舒,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他转身,上了一辆无比华贵的马车,走了。

从头到尾,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逾矩的举动。

可我这心里,却比看到他们相拥,还要来得震撼。

那不是情人之间该有的礼节。

那是……下属对上司,臣子对君主,才有的礼节。

云舒站在亭子里,看着马车远去,站了很久。

然后,她转过身,好像早就知道我在这里一样,朝我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温柔的笑。

“夫君,你怎么来了?”

我的喉咙发干。

“他……他是谁?”

12

“一个故人。”

云舒的回答,轻描淡写。

她把手里的锦盒,递给我。

“打开看看。”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锦盒。

里面,不是什么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而是一方小小的印章。

印章的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漆黑,上面刻着两个我看不懂的,古老的文字。

印章的底部,却清清楚楚地,刻着四个字。

“江南织造”。

我虽然是个书呆子,但也知道这四个字的分量。

江南织造,那是直属朝廷,专供皇家的机构。

能掌管江南织造印章的人,权势滔天。

而这个人,刚刚,对我的娘子,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我拿着那方小小的印章,只觉得它有千斤重。

我抬头,看着云舒。

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婉。

可我却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你……”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到底是谁?

你来自哪里?

你为什么会嫁给我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穷酸秀才?

云舒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伸出手,轻轻抚平我紧皱的眉头。

她的指尖,还是那么温暖。

“夫君。”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

“有些事,你现在不必知道。”

“你只需要知道,从我嫁给你的那天起,我便是裴济的妻,我叫云舒。”

她顿了顿,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至于其他的身份嘛……”

“你只要记得,你家娘子,永远是你家娘子。”

“一个……只是有点费亲戚的,普通娘子。”

她说完,拉起我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家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

我被她拉着,像个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的脑子里,依然是一片混沌。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么纤细,那么单薄。

可我却觉得,她的肩膀上,仿佛扛着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

我突然明白了。

过去那一年,家里发生的种种。

什么婆媳矛盾,亲戚刁难。

在她眼里,或许,根本就算不上是事。

那大概,就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偶尔闲来无事,陪着一群孩子,玩了一场……幼稚的,过家家游戏。

而我,还有我娘,我大姨,我表妹。

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玩家,在她面前,不过都是一群,可笑的,跳梁小丑。

我看着走在我前面的,我的娘子。

心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和疑惑。

只剩下,无尽的……庆幸。

庆幸,我是她的夫君。

庆幸,我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至于她究竟是谁?

不重要了。

我只要知道,以后家里的亲戚再来,我再也不用引经据典跟他们讲道理了。

我只需要,给我娘子,泡上一壶好茶。

然后,搬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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