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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我替继妹嫁给了传说中丑陋残暴的废太子冲喜。

新婚之夜,我发现他不仅不丑,还是我偷偷粉了三年的地下乐队主唱。

他认出我后,立刻掐住我的脖子:「你是谁?混进来有什么目的?」

我冷静地从嫁衣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门票存根和应援手幅。

「大哥,自己人!三年前体育馆外面,你亲手卖给我黄牛票的,还记得吗?」

1.

喜烛在拔步床边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晕将满室的红绸映得像流动的血。

我叫沈未未,此刻正穿着繁复的嫁衣,坐在废太子萧彻的床边。

都说废太子萧彻三年前于围场坠马,不仅摔断了腿,还毁了容,性情也变得残暴嗜血,打杀了不知多少宫人。

如今他病体沉疴,皇帝遍寻名医无果,才听信钦天监的鬼话,要为他娶妻冲喜。

这「福气」,我那受尽宠爱的继妹柳浣儿无福消受,于是便落到了我这个爹不疼娘早逝的嫡女头上。

继母哭着对我说:「未未,你妹妹身子弱,这泼天的富贵她受不住。你是姐姐,理应担待些。」

我爹,沈相,则板着脸:「能嫁入皇家,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莫要不知好歹。」

我一声不吭地接了旨。

因为没人知道,我压根不想活了。与其在相府做个隐形人,不如来这东宫陪一个将死之人,也算清净。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我回头,正对上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坐起,他穿着一身玄色寝衣,墨发随意披散,哪有半分病入膏肓的模样。

烛火勾勒出他清晰的下颌线和高挺的鼻梁,那张脸,俊美得极具攻击性,分明就是我粉了三年的地下乐队「黑鸦」的主唱——彻。

我愣住了。

而他,显然也认出了我。

毕竟,我是「黑鸦」为数不多的铁杆粉丝,几乎场场不落。

下一秒,劲风袭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已经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整个人抵在了床柱上。

窒息感瞬间包裹了我。

萧彻的眼中杀意毕现,声音冷得像冰碴:「沈相的女儿?说,混进东宫,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被掐得脸色涨红,求生的本能让我拼命挣扎。

我费力地抬起手,伸进我那塞得鼓鼓囊囊的嫁衣内袋里,一阵摸索。

萧彻以为我要掏武器,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我眼前阵阵发黑,终于掏出了我藏得最深的东西,用力拍在了他手背上。

他疑惑地松开一丝力道,垂眸看去。

那是一张因为年头太久而边角泛黄起皱的门票存根,旁边还有一个卷起来的、洗得发白的应援手幅,上面用墨水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彻」字。

我终于能喘上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了出来。

「大哥,自己人!」我哑着嗓子,义愤填膺地指着那张票,「三年前,盛京体育馆外面,风雨交加,你亲手卖给我这张三百两的黄牛票,还记得吗?原价才三十两!你这心也太黑了!」

2.

空气死一般地寂静。

萧彻掐着我脖子的手僵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从凛冽的杀意,到错愕,再到一丝无法言说的龟裂。

他大概是没想到,在这人生的重要时刻,等来的不是刺客,而是债主。

「你……」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我的话堵了回去。

我缓过劲来,一把挥开他的手,揉着自己发红的脖子,继续控诉:「我当时还是个学生,为了买你的票,整整吃了三个月的野菜窝头!三百两啊!你知不知道三百两能在京城最好的酒楼摆多少桌席面?你倒好,转手就赚了十倍,还说什么『独家前排视角,附赠签名机会』,结果签名呢?我连你一根头发丝都没摸到!」

我说得情真意切,悲愤交加,仿佛他不是什么废太子,而是个骗了我血汗钱的无良奸商。

萧彻的脸色青白交加,像是被雷劈了。

他沉默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真是沈未未?」

「如假包换!」我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膛,然后又迅速蔫了下去,小声嘀咕,「要不是被逼无奈,谁愿意嫁给你这个……」

我及时闭上了嘴,没把「短命鬼」三个字说出来。

他眼神复杂地打量着我,那股几乎要将我吞噬的杀意,不知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把东西收起来。」他冷冷地命令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我听话地把我的宝贝门票和应援手幅重新塞回怀里,这可是我的青春。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明白,不该说的别说。」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带着警告的意味。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开玩笑,我要是把他废太子兼职地下乐队主唱还倒卖黄牛票的事说出去,恐怕第二天我的坟头草就三尺高了。

「睡地上。」他言简意赅地吐出三个字,然后自顾自地躺下,用背对着我。

我看着那张宽大柔软的拔步床,又看了看冰冷坚硬的地面,默默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一床薄被铺在地上。

行,睡地上就睡地上,总比睡棺材里强。

我刚躺下,就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床上传来:「那张票,我给你报销。」

我眼睛一亮,垂死病中惊坐起:「真的?三百两!你说的!」

「……闭嘴,睡觉!」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恼羞成怒。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抱着我的小薄被,觉得这冲喜的买卖,好像也不是那么亏。

3.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阵喧哗声吵醒。

睁开眼,就看到几个穿着体面的嬷嬷和宫女站在房内,为首的是皇后身边的张嬷嬷,正一脸不善地盯着我。

「太子妃好大的规矩,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身给太子殿下请安?」张嬷嬷的语气尖酸刻薄。

我从地上爬起来,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再看床上,萧彻不知何时已经起身,正由他唯一的贴身侍卫临风伺候着穿衣。

他换上了一身亲王规制的朝服,只是脸色苍白,唇无血色,还时不时地咳嗽两声,一副随时要咽气的病弱模样。

演技真好,不去唱戏可惜了。

我心里腹诽,面上却乖巧地走过去,学着规矩行礼:「殿下万安。」

萧彻没看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张嬷嬷见状,眼中的轻蔑更甚。

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太子妃,您既然嫁入了东宫,就要守东宫的规矩。今儿是您嫁进来的第一天,按理说,该去给皇后娘娘敬茶。请吧。」

这架势,明摆着是来找茬的。

谁都知道,如今在后宫一手遮天的是贵妃娘娘,也就是我继妹柳浣儿未来的婆婆。皇后早就成了个摆设。

让我去给皇后敬茶,不过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明白自己嫁了个废人,在宫里没人会把我当回事。

我看向萧彻,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温顺地点头:「劳烦嬷嬷带路。」

到了皇后的坤宁宫,果然,殿内除了几个老宫人,冷冷清清。皇后一身素服,坐在主位上,脸色比萧彻还白。

我规规矩矩地跪下敬茶,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一边。

「沈氏,」皇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毫无温度,「你既嫁给太子,当知自己的本分。太子身子不好,你要尽心竭力地伺候,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续血脉。若有半分差池,沈家也担待不起。」

这话听着是提点,实则句句是威胁。

我低着头,恭顺地应是。

接着,张嬷嬷便领着我去了偏殿,名为「教导规矩」,实则就是变相的刁难。

她让我顶着一碗水,在殿中罚跪,水洒出来一滴,就要重新开始。

我咬着牙,跪得笔直。

膝盖下的石砖冰冷刺骨,没一会儿就疼得钻心。

我明白,这是杀鸡儆猴。我嫁的是废太子,我就是那只最适合被宰杀的鸡。

时间一点点过去,碗里的水被我顶得稳稳当当,张嬷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继妹柳浣儿穿着一身华丽的宫装,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她看到我跪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快意,嘴上却惊呼道:「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说着,她就要来扶我。

我知道她没安好心,在她碰到我的一瞬间,我手腕一歪,整碗水「哗啦」一声,全都泼在了她那身昂贵的云锦宫装上。

4.

「啊!」

柳浣儿尖叫一声,她那身价值千金的云锦长裙瞬间湿了大半,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狼狈不堪。

「姐姐!你……」她又惊又怒地瞪着我。

我立刻露出一副惶恐无措的表情,连忙跪趴在地上:「妹妹恕罪!我……我跪得太久,手脚麻了,不是故意的!」

张嬷嬷脸色大变,厉声呵斥:「大胆沈氏!冲撞了浣儿县主,你担待得起吗!」

柳浣儿是皇帝亲封的县主,身份尊贵,尤其她即将嫁给风头正盛的三皇子,更是人人巴结的对象。

「嬷嬷息怒,姐姐也不是故意的。」柳浣-儿嘴上说着好话,眼底的怨毒却藏不住,「只是这身衣裳,是贵妃娘娘亲手为我裁制的,说是要让我在三皇子面前……」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在给我上眼药,把贵妃和三皇子都搬了出来。

果然,张嬷嬷的脸色更黑了,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来人!太子妃冲撞县主,毫无规矩,掌嘴二十!」

立刻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上前来,一左一右地架住我。

我心里冷笑。

她们不敢真的要我的命,但掌嘴二十下来,我这张脸也就不用要了。

这就是她们的目的,不仅要折辱我,还要让我毁容,让废太子妃变成一个丑八怪,彻底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我没有挣扎,只是冷冷地看着柳浣儿。

柳浣儿被我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强撑着说:「姐姐,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嫁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命不好?本宫的太子妃,谁敢说她命不好?」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萧彻坐在一架木制轮椅上,由临风推着,缓缓而来。

他依旧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仿佛风一吹就倒,但那双深邃的眸子却锐利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嬷嬷等人脸色一白,连忙跪下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柳浣儿也白着脸,屈膝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萧彻的目光落在我被架住的胳膊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放开她。」

那两个嬷嬷如蒙大赦,立刻松开了我。

我活动了一下被抓得生疼的手腕,默默地站到了萧彻的身后。

「皇后宫里,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萧彻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却落在了柳浣儿湿透的裙子上,「浣儿县主这是……在殿内玩水?」

柳浣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委屈地解释:「殿下误会了,是姐姐她……」

「是本宫的太子妃,」萧彻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如今姓萧,是东宫的主人。县主以后,还是称呼她为太子妃为好。」

柳-浣儿的脸色彻底白了,咬着唇,不敢再说话。

张嬷嬷壮着胆子开口:「殿下,太子妃她冲撞县主,理应受罚……」

「哦?」萧彻挑眉,看向我,「你冲撞她了?」

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回殿下,臣妾没有。臣妾只是跪得久了,没拿稳水碗,不小心洒了。臣妾已经向县主赔罪了。」

「听到了吗?」萧彻看向张嬷嬷,「只是不小心。既然是无心之失,何来受罚一说?还是说,在张嬷嬷眼里,我东宫太子妃的尊严,还比不上一件衣裳?」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了整个偏殿。

张嬷嬷吓得浑身一抖,冷汗都下来了,连忙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最好。」萧彻收回目光,淡淡道,「临风,我们回去。」

「是。」

临风推着轮椅,转身就要离开。

我连忙跟上。

走出几步,萧彻突然又开口了。

「对了,」他头也不回,声音清晰地传到殿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本宫的太子妃,身子娇贵,以后跪不得硬地,也顶不得水碗。谁要是再让她受了委屈,」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本宫不介意,让整个太医院都来东宫伺候。」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谁都知道废太子性情残暴,他这话的意思是,谁敢动他的人,他就敢让谁没命。

我跟在轮椅后面,看着他清瘦却挺拔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这个男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不管事。

5.

回到东宫,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才终于消散。

临风识趣地退了下去,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下我和萧彻两个人。

他坐在轮椅上,没有看我,只是望着窗外枯败的梧桐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多谢殿下。」我真心实意地道谢。

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我今天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

「不必。」他声音冷淡,「你现在是东宫的人,你丢脸,就是我丢脸。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原来是这样。

我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感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也是,他怎么可能真的为我出头。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你倒是聪明,」他突然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我,「知道拿柳浣儿当挡箭牌。」

我的心一紧。

他看出来了。

我确实是故意把水泼到柳浣儿身上的。我知道她一定会小题大做,而事情闹得越大,对我反而越有利。因为她们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最多是折辱,但只要我咬死是「无心之失」,她们就占不到理。

我没想到,这细微的心思,竟然被他一眼看穿。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我垂下眼,决定装傻到底。

他轻嗤一声,没再追问,只是道:「以后离柳浣儿远点,她和你那继母,没安好心。」

「我知道。」我低声说。

她们何止是没安好心,她们是想让我死。

「殿下为何要帮我?」我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您明明可以不管的。」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沈相是三皇子一派的人,柳浣儿嫁给三皇子,沈家就彻底和三皇子绑在了一起。而你,是沈相的嫡女,却嫁给了我这个废太子。」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是一颗废棋,但有时候,废棋也能有出其不意的用处。」

我明白了。

在他眼里,我是一枚可以用来对付三皇子和沈家的棋子。

今天他保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子,而是因为我这枚棋子,还有利用的价值。

「我懂了。」我点点头,心里一片平静,「殿下放心,我会当好这枚棋子的。」

他似乎没料到我回答得如此干脆,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你最好是。」

就在这时,临风行色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附在萧彻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看见萧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

「知道了,下去吧。」他挥退临风,然后对我冷冷道,「你先出去。」

我识趣地退出了寝殿。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咳嗽声,还伴随着瓷器摔碎的脆响。

我心里一惊,想进去看看,但想起他冰冷的眼神,又停住了脚步。

我只是个棋子,不该有的好奇心,不能有。

我在殿外的廊下站了许久,直到里面的声音彻底平息。

深夜,我照例在地上打地铺。

或许是白天跪了太久,膝盖疼得厉害,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黑暗中,床上的人似乎也醒着。

「你和沈相,关系不好?」他突然开口。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我。

「不好。」我诚实地回答。

自我母亲去世,父亲续弦,我在那个家里就成了多余的人。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像我娘。」而我娘,是他仕途的绊脚石,是他永远不愿提及的过去。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从床上被扔了下来,滚到我手边。

「这是什么?」我捡起来,借着月光看。

「金疮药。」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想瘸了,就自己上药。」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第二天,宫里传来消息,说三皇子在城外围猎时,不知被什么人伏击,受了重伤。

皇帝大雷霆,下令彻查。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我看着坐在窗边,悠闲地擦拭着一把匕首的萧彻,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件事,会不会和他有关?

而他让我这颗「废棋」当的,又是什么棋子?

我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

三天后,我的父亲,当朝宰相沈敬,亲自来了东宫。

他不是来探望我这个女儿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

「沈未未!」他一进门,就怒不可遏地指着我,「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我一脸茫然:「父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不明白?」沈敬气得脸色铁青,「三皇子遇刺那天,有人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在宫里和人接头!现在外面都在传,是你联合废太子,里应外合,谋害三皇子!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家!」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是一个圈套。

一个针对我和萧彻,或者说,是针对东宫的,巨大无比的圈套。

而我,就是那个被推出来顶罪的牺牲品。

我下意识地看向萧彻,他依旧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仿佛沈敬说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对不对?

他知道有人要陷害我,陷害东宫。

而他所谓的「保我」,不过是想看看,我这颗棋子,到底能引出多大的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禁军統領冰冷的声音:「陛下有旨,太子妃沈氏,涉嫌谋害皇子,即刻打入天牢,听候审问!」

冰冷的镣铐,锁上了我的手腕。

我被禁军粗暴地拖拽着往外走。

经过萧彻身边时,我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殿下,」我轻声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

他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深不见底,我什么也看不懂。

他没有回答我。

我被带走了。

东宫的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他所有的气息。

天牢里阴暗潮湿,我被关在最深处的牢房里。

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三天?还是五天?

没有人来审问我,也没有人来看我,我就像被遗忘在了这个角落。

直到那天,牢门被打开。

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柳浣儿。

她穿着华服,妆容精致,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得得意又恶毒:「姐姐,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真像一条狗啊。」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吧?」她蹲下身,用涂着丹蔻的指甲挑起我的下巴,「因为你碍眼啊。只要你死了,爹爹在三皇子面前,才能献上全部的忠心。而你那个废人老公,也会因为『管教不严』的罪名,被彻底废黜,永无翻身之日。」

「所以,」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就安心地去死吧。我会让人在你的饭菜里下毒,让你走得毫无痛苦。」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她却笑了,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废太子殿下,为了自证清白,已经向父皇请旨,与你和离,并将你逐出皇家玉蝶了。」

「从今往后,你沈未未,与皇家,再无半点关系。」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和离?

他竟然,要和我撇清关系?

原来,我这颗棋子,这么快就成了弃子。

6.

柳浣儿走后,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冷。

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冷。

萧彻,你好狠的心。

你利用我,算计我,如今大难临头,便毫不犹豫地将我一脚踢开。

我沈未未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帮你赚钱的黄牛票客户?还是一个用完即弃的棋子?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当天晚上,狱卒送来的饭菜里,果然多了一碗看起来就油水丰厚的鸡汤。

「沈小姐,吃吧,这可是上面特意吩咐,给你断头前的一顿好饭。」狱卒的脸上带着怜悯。

我看着那碗鸡汤,上面飘着几点可疑的绿色葱花。

我知道,这就是柳浣儿为我准备的「好东西」。

我端起碗,在狱卒的注视下,毫不犹豫地将那碗鸡汤一饮而尽。

与其被他们折磨死,不如这样来得痛快。

闭上眼,等待着毒发身亡的那一刻。

可一炷香过去了,两炷香过去了……

我除了肚子有点撑,没有任何不适。

反倒是旁边牢房的几个死囚,闻着香味,馋得直叫唤。

我愣住了。

怎么回事?难道柳浣儿买到了假药?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牢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是临风。

他提着一个食盒,面无表情地走到我面前。

「太子妃,殿下让属下给您送些吃的。」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我不是太子妃了。你们殿下不是已经要和我『和离』了吗?」

临风沉默了一下,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

「殿下说,让您看完这个,再决定要不要吃。」

我狐疑地接过信,展开。

信上的字迹,是萧彻那独有的、锋利瘦劲的字体。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语。

「和离是假,护你为真。沈家不可信,宫中皆是敌。唯有让你『死』,方能脱身。城外西山破庙,有人接应。活下去。」

最后三个字,笔锋凌厉,几乎要划破纸背。

我的心,狠狠地一颤。

原来……是这样?

他不是要抛弃我,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救我?

「那碗汤……」我喃喃道。

「里面的毒,早就被换成了寻常的补药。」临风回答,「殿下早就料到她们会动手脚。」

我的眼眶瞬间红了。

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用最冷漠的方式,做着最周全的安排。

「他……他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

临风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殿下为了让皇帝相信他与您无关,自请入宗人府受过。现在……情况不太好。」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宗人府,那是什么地方,我比谁都清楚。

「你快吃吧,」临风将食盒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热粥,「吃完,就该上路了。今夜子时,天牢会『走水』,你趁乱跟着我的人离开。」

我看着眼前的饭菜,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我一边哭,一边狼吞虎咽地把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下去。

我不能死。

萧彻为了救我,把自己都搭进去了。我如果死了,怎么对得起他?

我要活下去。

我还要回去,把他从宗人府那个鬼地方捞出来!

还要让他,把欠我的二百七十两黄牛票钱,连本带利地还给我!

7.

子时,天牢果然如临风所说,燃起了熊熊大火。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整个天牢乱成一团,狱卒们忙着救火,根本没人顾得上我这个「将死之人」。

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打开我的牢门,对我低声道:「跟我走。」

我跟着他,在混乱中七拐八拐,从一个隐蔽的狗洞里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漆黑的小巷。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

「小姐,快上车!」

我回头看了一眼火光映照下的皇宫,毅然决然地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趁着夜色,顺利地逃出了京城。

天亮时分,我们抵达了西山的破庙。

庙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衫,面容憨厚的妇人正在等我。

「是沈姑娘吧?快进来。」她热情地招呼我,「我是王婶,是临风的远房姨母。以后,你就安心住在这里。」

她给我准备了干净的衣裳和热腾腾的饭菜。

「姑娘,你先歇着,我去把你的『坟』堆好。」王婶临走前,神秘兮兮地对我说道。

我这才知道,萧彻的计划有多周密。

天牢大火,我这个「死囚」自然是「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他们甚至会找一具烧焦的尸体来顶替我,然后立一个衣冠冢。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沈未未。

我安全了。

可萧彻呢?

我在破庙里住了下来,每天都心急如焚。

王婶似乎知道我的心思,总是安慰我:「姑娘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那位的本事,大着呢。」

可我怎么能放心?

那可是宗人府,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我开始想办法打听京城的消息。

我将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变卖了,换成银子,托进山采买的村民帮我带消息。

终于,在半个月后,我等来了关于萧彻的消息。

废太子萧彻,在宗人府染上重疾,不治身亡。

皇帝感念父子之情,追封其为「愍太子」,以亲王之礼下葬。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

死了?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死?

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我不相信!

这一定又是他的计策,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对不对?

我疯了一样地抓住那个村民的胳膊:「你再说一遍!消息准确吗?」

村民被我吓到了:「千真万确啊!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出殡那天,那场面……啧啧,可惜了,多俊的一个人啊……」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心脏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块,痛得我无法呼吸。

骗子。

萧彻,你这个大骗子!

你让我活下去,自己却死了!

你把我的黄牛票钱,带到地下去了吗!

我大病了一场。

整整三天三夜,高烧不退,水米不进。

王婶急得团团转,给我请了郎中,灌了无数的汤药,才勉强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病好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哭,也不再闹,只是每天坐在庙门口,看着京城的方向,一坐就是一整天。

王婶以为我想不开,天天陪着我,开解我。

「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往前看啊。」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王婶,你说的对,我要往前看。」

我要查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不相信他是病死的。这背后,一定有阴谋。

三皇子,柳浣儿,沈家……所有害过他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从那天起,我开始为我的复仇做准备。

我拜托王婶,教我如何像一个真正的村妇一样生活。我学会了种菜,学会了织布,学会了分辨草药。

我把自己的皮肤晒得黝M黑粗糙,把自己的双手磨出厚厚的茧子。

一年后,再也没有人能从我这个普通的农妇身上,看到昔日相府嫡女的影子。

而我也通过各种渠道,拼凑出了萧彻「死亡」的真相。

他在宗人府,确实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三皇子买通了里面的人,想要将他置于死地。

但他都扛过来了。

真正让他「病亡」的,是一碗来自宫里的「赏赐」。

是皇帝,亲手赐死了自己的儿子。

因为钦天监夜观天象,说「祸星当世,帝星暗淡」,而那颗祸星,直指宗人府。

所以,为了他那把龙椅,他毫不犹豫地牺牲了萧彻。

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我将这一切,都刻在了心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不是臣。

我是来讨债的。

我带着我所有的积蓄,离开了西山,前往大齐最混乱、信息最通达的边境城市——云州。

我要在那里,建立属于我自己的势力。

我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血债血偿。

临走前,我给萧彻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

我在坟前,烧掉了那张我珍藏了多年的门票存根。

「萧彻,你等我。」

「等我把你的仇人一个个送下去见你。」

「到时候,你别忘了,把欠我的三百两,还给我。」

8.

云州,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之地。

这里是大齐的边陲,官府的势力薄弱,各种地下交易和黑色产业却异常繁荣。

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亡命徒的天堂。

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搞钱。

复仇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我用身上最后的银子,在云州最破败的西市租下了一个小铺面,开了一家小小的酒馆。

酒馆的名字,叫「故人归」。

我卖最烈的酒,也听最多的故事。

我利用我从萧彻那里学来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以及我作为相府嫡女从小耳濡目染的权谋之术,很快就在这片混乱之地站稳了脚跟。

我结交来往的商队,为他们提供情报和庇护,从中抽取佣金。

我笼络失意的江湖客,给他们一个安身之所,让他们为我所用。

我甚至和云州最大的地下钱庄「四海通」搭上了线,利用他们遍布全国的网络,搜集我想要的一切信息。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故人归」酒馆也从一个破败的小铺面,变成了云州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人们不再叫我「沈姑娘」,而是敬畏地称我一声,「未老板」。

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他们只知道,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手腕强硬,心思缜密,而且,极其记仇。

曾经有一个富商,在我的酒馆里喝醉了闹事,调戏我的伙计。

第二天,他所有的生意,都被人搅黄了。

他来我这里负荆请罪,我只是淡淡地告诉他:「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

从此,再无人敢在「故人归」放肆。

三年的时间,我从一个身无分文的逃犯,变成了云州炙手可热的地下女王。

我有了钱,有了人,有了自己的情报网。

复仇的时机,成熟了。

我得到消息,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太子萧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准备亲自押送一批重要的军粮前往北境。

而负责这次押运的将军,恰好是我父亲,沈相一派的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立刻联系了盘踞在北境的一伙马匪。这伙马匪的头子,曾经欠我一个人情。

我给了他一大笔钱,只有一个要求:劫了这批军粮,并且,嫁祸给驻守北境、手握重兵的宁王。

宁王是先皇后的嫡子,萧彻的亲哥哥。他手握兵权,一直被皇帝和新太子萧景视为心腹大患。

只要这盆脏水泼到他身上,皇帝必然会对他起疑心。

到时候,太子和宁王狗咬狗,我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

马匪成功劫走了军粮,并且留下了宁王部下特有的标记。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动。

皇帝龙颜大怒,立刻下令,让太子萧景彻查此事。

萧景为了立威,带着心腹,气势汹汹地赶往北境,准备向宁王问罪。

一场储君和手握重兵的亲王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而我,则悄悄地潜回了京城。

我回来,是要送我的好父亲,好继母,好妹妹一份大礼。

柳浣儿如愿以偿地嫁给了萧景,成了太子妃。她仗着得宠,在京中横行霸道,风光无限。

而我的父亲沈相,也因为女儿的关系,在朝中地位更加稳固。

他们似乎已经忘了,那个被他们亲手推入深渊的沈未未。

我要让他们想起来。

我通过「四海通」的关系,联系上了一个言官。

我给了他一份我准备了三年的「礼物」——沈相这些年来,贪赃枉法,结党营私,甚至与敌国私下有过来往的全部证据。

当然,里面也少不了他如何为了攀附三皇子,苛待原配嫡女,逼其嫁给废太子冲喜的「光辉事迹」。

那位言官拿到证据后,如获至宝。

第二天早朝,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呈上奏折,痛陈沈相十大罪状。

一时间,满朝哗然。

皇帝看着那些铁一般的证据,气得当场摔了奏折,下令将沈相打入大牢,彻查沈家。

沈家,一夜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

柳浣儿在东宫得到消息后,哭着去求太子萧景。

但萧景此刻正在北境和宁王对峙,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这个岳丈的死活。更何况,沈相与敌国私通的罪名一旦坐实,他这个太子也脱不了干系。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尽快和沈家撇清关系。

柳浣儿求告无门,被禁足在东宫,终日以泪洗面。

我站在京城最高的酒楼上,遥遥望着皇宫的方向,喝着杯中的酒。

萧彻,你看到了吗?

你的仇,我开始报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就该轮到萧景了。

我正想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雅间门口。

是临风。

他比三年前沉稳了许多,一身黑衣,眼神依旧锐利。

「未老板,」他对我拱手行礼,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好久不见。」

我放下酒杯,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我家主子,想见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

「你家主子不是已经……」

「主子没死。」临风打断我,一字一句道,「他一直在等你。」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他没死?

萧彻他……没死?

那这三年,我做的这一切,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他在哪?」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云州,故人归。」

我愣住了。

云州?故人归?

那不是我的酒馆吗?

他一直在云州?一直在我的身边?

我突然想起,我酒馆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他总是在最角落的位置,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从不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每次来,点的都是最烈的「烧刀子」。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故事的江湖客,从未在意过。

难道……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

我猛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出酒楼。

我要回云州!

我要去问清楚!

萧彻,你这个混蛋!你竟然敢骗我!

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

我为你守了三年的寡!

你竟然在我的酒馆里,喝了三年的霸王酒!

9.

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只用了五天时间,就从京城赶回了云州。

当我风尘仆仆地冲进「故人归」时,整个酒馆都静了一下。

伙计们看到我,都惊讶地围了上来。

「老板,您怎么回来了?」

「老板,您不是去京城办要事了吗?」

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像利剑一样,扫过酒馆的每一个角落。

那个熟悉的位置,是空的。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今天没有来。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难道,是我想多了?

「老板,您找人?」掌柜的王叔小心翼翼地问。

我定了定神,形容了一下那个男人的样子。

王叔恍然大悟:「哦,您说银面先生啊!他今天没来。不过……他给您留了封信。」

说着,他从柜台下拿出一封信,递给我。

信封上没有署名。

我颤抖着手,拆开信。

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画着一幅简笔画。

画的是三年前,盛京体育馆外,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正在把一张票,卖给一个穿着学生裙的少女。

少年画得惟妙惟肖,连嘴角那抹狡黠的笑都清晰可见。

而在画的右下角,写着三个字。

「来找我。」

后面,是一个地址。

云州城外,落霞山,温泉山庄。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是他。

真的是他!

他没有死!

这个混蛋,他竟然用这种方式,把我耍得团团转!

我来不及擦眼泪,抓起信就往外冲。

「备马!最快的马!」

落霞山离云州城不远,我骑着马,一路狂奔。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山都染成了金色,美得像一幅画。

温泉山庄就坐落在半山腰,亭台楼阁,雅致清幽。

我冲进山庄,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立刻迎了上来。

「可是未老板?」他恭敬地问。

我点点头。

「主子在里面等您。」

他引着我,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一处温泉池边。

水汽氤氲,一个男人正背对着我,靠在池边。

他没有戴面具,墨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露出线条优美的背部和几道狰狞的伤疤。

即使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出来。

就是他。

那个让我恨了三年,也想了三年的男人。

我的脚步,顿住了。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

水汽模糊了他的面容,但我依然能看清,他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眼睛。

他的脸上,没有传说中的毁容痕迹,依旧是那张俊美得让我心悸的脸。

只是比起三年前,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和沧桑。

他的腿……也没有断。

他从温泉里站起身,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胸膛滑落。

他一步一步地,朝我走来。

我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沙哑得厉害,「你不是死了吗?」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我需要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表情。

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心疼,还有一丝……失而复得的狂喜。

「我死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去我脸上的泪水,指尖冰凉,「三年前,死在宗人府的,是『废太子萧彻』。」

「而活下来的,」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是『彻』。」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当年坠马是假,毁容是假,残暴是假,病重是假,甚至连『死亡』,都是一场早就计划好的戏。」他看着我的眼睛,缓缓道来,「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彻底摆脱皇宫,在暗中积蓄力量的身份。所以,『废太子萧彻』必须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终于忍不住,一拳打在了他结实的胸膛上,「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为你……」

我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他却像是知道我想说什么,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带着温泉湿热的水汽。

「对不起。」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未未。我不敢告诉你。当时京城遍布眼线,我怕我一联系你,就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让你『死』,让你脱身。」

「我派临风去接你,是想让你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去云州,还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我到云州的时候,你已经是『未老板』了。我看着你周旋在那些男人中间,看着你喝酒,看着你算计,看着你一步步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我嫉妒得快要发疯。」

「可我不能出现。我的计划还没有完成,我不能把你卷进来。」

「我只能每天戴着面具,去你的酒馆,远远地看你一眼。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我趴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哭得像个孩子。

原来,这三年,他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我所有的努力和挣扎,他都看在眼里。

「你这个混蛋……」我捶着他的背,语无伦次,「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辛苦……我每天都在想,怎么给你报仇……」

「我知道。」他收紧手臂,几乎要将我揉进骨血里,「我都知道。我的未未,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姑娘。」

他捧起我的脸,低头吻了上来。

那个吻,带着三年的思念和隐忍,霸道而深情,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从一开始的挣扎,到最后,渐渐沉溺其中。

直到我快要窒息,他才恋恋不舍地放开我。

他抵着我的额头,喘着气,眼底是翻涌的爱意。

「未未,」他哑声说,「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10.

萧彻所说的大礼,在他吻我的第二天,就送到了。

北境传来急报,太子萧景在宁王府搜查军粮时,非但一无所获,反而被宁王反将一军,搜出了他与南疆巫蛊师私通的信件和木偶。

人证物证俱在,萧景百口莫辩。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废黜其太子之位,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而宁王,则因为「揭发有功」,得到了皇帝的嘉奖。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萧彻的手笔。

是他,利用我放出的马匪劫粮的消息,设下了一个局。

他让宁王将计就计,引萧景入瓮,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据」,一举将萧景彻底打垮。

而我,从始至终,都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我既是引出萧景的诱饵,也是让沈家倒台的推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我问他。

「从我决定『死』的那一刻起。」萧彻正在为我描眉,他的动作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视。

「宁王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长,他早就对父皇和萧景心怀不满。我『死』后,便秘密去了北境,与他联手。这三年,我们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而你,」他放下眉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就是那个机会。」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

原来,命运的齿轮,早在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转动。

「沈家倒了,萧景也废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柳浣儿和她母亲,我不会放过。至于父皇……」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欠我的,欠我母后的,我会让他,一点一点地还回来。」

半个月后,京城传来消息。

废太子萧景在押解途中,企图逃跑,被当场格杀。

太子妃柳氏,听闻噩耗,悲痛过度,一杯毒酒,追随夫君而去。

沈相在狱中,得知女儿女婿的死讯,一夜白头,疯了。

所有曾经伤害过我们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场。

大仇得报,我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反而是一片空茫。

萧彻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从背后抱住我。

「都过去了。」他说。

「嗯。」我靠在他怀里,「我们以后,去哪?」

「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他吻了吻我的发顶,「四海为家,或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开一家酒馆,你当老板娘,我当账房先生。」

我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

「账房先生可不行,」我说,「你算盘打得那么精,我怕你把我的家底都给贪了。」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

「那……我给你当跑堂的?」

「那更不行了,」我转过身,捏住他的下巴,故作严肃地说,「你这张脸太招摇,影响我做生意。」

他无奈地看着我:「那夫人想让为夫做什么?」

我眼珠一转,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简单,」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他胸口,「先把我这三百两的黄牛票钱,还了。」

他看着那张我重新画出来的「欠条」,先是一愣,随即失笑。

他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大步朝床边走去。

「三百两太多,」他将我扔在柔软的床上,欺身而上,声音喑哑,「为夫没钱,只能……肉偿了。」

……

后来,萧彻到底还是登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不是他想争,而是宁王无意皇位,而满朝文武,都认为他是最佳人选。

登基大典那天,他于万众瞩目中,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上丹陛。

他为我戴上凤冠,对天下人宣布,我是他唯一的皇后。

他说:「这江山,我本无意。但为了给你一个安稳的家,我愿意,为它画地为牢。」

当晚,他遣散了所有宫人,在坤宁宫里,为我一个人,开了一场专属的演唱会。

他穿着龙袍,抱着一把我从未见过的精致琵琶,唱着那些我熟悉又陌生的歌。

烛火下,他的眉眼温柔,歌声动人。

我坐在下面,像三年前一样,痴痴地看着他。

一曲终了,他放下琵琶,走到我面前,单膝跪地。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货真价实的银票,面额三千两。

「皇后娘娘,」他仰头看着我,眼中星光璀璨,「这是为夫还你的黄牛票钱,三百两是本金,剩下的是这三年的利息。」

我接过银票,笑弯了眼。

「成交!」

我拉起他,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响亮的吻。

「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嗯,」他笑着回应,「永远都是。」

窗外,月色正好。

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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